“姩姩,你爷爷心真大,放你一人上街采买,他老人家去哪里了?”
住她家对门的的婶婶看不过去,问她。
“是我不许他出门的!”
小姩姩年纪虽小,却疼爷爷,镇上人都打趣,说这顾皓养的孙女不像孙女,像亲娘。
那些摆摊的叔叔婶婶都笑话她,逗得她羞红了脸。
“爷爷早几日生了场小风寒,天又冻人,腿有旧疾,出来不得。
反正我也会采买,不就是拿铜钱换东西?”
旁人听了也只拿她当小孩,哄哄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她提着筐西处转悠,小眼神不由得就落在了那些小饰品上。
发簪、饰花、胭脂……个个精致又好看,但她伸出小手用力拍了拍冻的发干的小脸,很“决绝”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胡豆、黄芽、小葱…还有…”边走边背爷爷嘱咐的菜,怎么越背越想不起了?
正当她绞尽脑汁之时,路旁一只污黑的似冰一样的手抓住了她的腿,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出现在她眼前。
“啊——”小姩姩吓得半死,转身想走,但左脚被那人死死拽住,挣脱不开。
“你做什么!”
姩姩身小胆大,非但不跑了,还转身蹲下来用她明亮的大眼睛瞪着那人。
那乞丐满面灰尘泥土,浑身还散发出一股馊味。
“好…好饿…求您赏点吃的…我好饿……”那乞丐看着是没多少气力了,见姩姩是个小娃娃才能拽住,成年男女是根本拽不住的。
“你……”姩姩忽然不知说什么。
“看一看,瞧一瞧唉,渝州一等一的面饼啊,看一看喽…”伙计招呼着,见半天没来一人就想坐下歇歇。
“来一碗面,店家!”
脆生生的几句娃娃声响起,伙计站起身往摊子后面望,果然见着一个七八岁的娃娃。
“小妹妹,你吃几两面饼子?”
姩姩想着那人估计饿坏了,“一碗能做多大就做多大面饼子。”
不到一刻钟,那虚弱的站不起身的乞丐就坐在桌上吃着面饼,狼吞虎咽。
“慢些吃,爷爷的银两够你吃三五碗了!”
姩姩在旁边看着他吃,自己也有些饿了,也点了一碗。
“你岁几何?”
姩姩捧着自个肉乎乎的脸,问他。
“十二。”
他放下面碗,头低着,快埋进碗里了。
“你才比我大西岁?”
姩姩越发觉着这人可怜,这么小就成了乞丐。
“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姩姩对他的同情更深一层,“我也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爷爷。”
他们同病相怜。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渝州人吗?
我可从来没见过你。
你有名字吗?”
那人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只用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望着她。
明明身上破破烂烂,手脚冻的发紫,腰间却挂了一个灰扑扑的完好荷包。
“你这荷包里装的是什么?”
姩姩见他不说话,便打算伸手去拿,打开一看,是一对羊脂白玉指环,上面分别刻有一凤一凰。
“好漂亮啊!”
姩姩忍不住惊叹,“这是你家人留给你的吗?”
“嗯,这是我母亲临死之前在战场上给我的……”平淡的语气,说出他的凄惨身世。
……顾老爷子刚刚扫完庭院里的积雪,想着孙女马上要回来了,还给她煮了一碗梨汤候着。
他算着时间,果不其然,姩姩按时出现在门口,只是身后还带着一个脏兮兮的乞丐。
“姩姩!
快过来,到爷爷这儿来!”
顾老爷子瞪着老眼,从后院摸了把扫帚,等姩姩开心奔过来他把她护在身后,扫帚对着那个乞丐。
“你还不快走!
走!”
“爷爷!
他是我带来的!”
姩姩看着爷爷那么防备的样子,“爷爷您不是说铺子里缺打手吗?
他力气大着呢!”
姩姩小小的胳膊抱着爷爷举扫帚的那只手,嘴里劝道。
“是,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不要钱,只求能图个温饱!
大爷!”
那乞丐光着脚给顾老爷子重重的磕头,一下又一下,怪让人心疼的。
顾老爷子偏偏又是个嘴硬心软的,就收留了他。
时间一晃而过,姩姩也长高了个,乞丐没有名字,姩姩和爷爷就给他取名为顾十三。
顾十三做事非常利索,一天能帮顾老爷子干三天的活。
于是顾老爷子就允许他一候一休,每五日带姩姩上街玩。
己是当春,春意盎然,花花草草都脱下了雪袍,露出它们的鲜艳色彩。
姩姩从这头逛到那头,但凡亮闪闪的东西,她都想带回家。
“别买太多,爷爷会骂你的…”顾十三站在一旁,把她挑进筐子里的东西,悄悄地一件一件放回去。
“十三!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姩姩高高兴兴拿了一箩筐,全然不顾顾十三口袋里的那一点铜钱。
二人一个喜笑颜开、一个愁眉不展,店家只当二人是兄妹。
“妹妹喜欢,做哥哥的大度一点,这市集一旬一次,一个月也才三次,多买点可以理解的!”
顾十三笑里藏刀,瞥了店家一眼,店家就闭了嘴。
他望了望远处的包子铺,想着买完这些姩姩喜欢的,给顾爷爷带些喜欢的炊饼回去,再配上点咸菜粥。
望着望着,他突然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刹那间,他的脸上血色尽失,身子像是裹了层雪,僵硬无法动弹。
姩姩选着选着,“十三,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转过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姩姩急忙回到家,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顾十三的人影。
“爷爷!
爷爷——”姩姩又去寻顾爷爷,爷爷在睡午觉,睡眼惺忪,“怎么了?”
“十三哥哥不见了!”
“不见了?”
“就在大街上。
平白无故的不见了!”
姩姩急的流下眼泪。
“你等会,爷爷陪你一同去找…”二人急匆匆赶到街上,问了刚刚的首饰店店家,说只看到顾十三离开,不知具体去了哪里。
爷孙俩满大街包括那家包子铺都问了,就是没人见到顾十三过。
姩姩难过的趴在爷爷怀里哭泣,一抽一抽的,嘴里还在念叨着“报官”……爷爷也明白了些许。
“姩姩,爷爷问你,你转过身找十三的时候,他人虽不在,荷包却放在你手边的对吗?”
“嗯……”爷爷沉思片刻,“十三哥哥是不是还有一对指环?”
“是,还是羊脂白玉的呢!
我只在书上见过!”
“刻的什么图案?”
“一凤一凰。
我记得清清楚楚!”
爷爷拍了拍姩姩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十三哥哥没被人拐走,他只是…回家了…”“爷爷你怎么知道的?
他回家为何不与我们说?”
姩姩不懂。
“因为十三哥哥怕你伤心,他要是告诉我们他要走你肯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怎么能安心离开?
你说是不是?”
姩姩***的脸蛋哭的一塌糊涂,被爷爷抱着哄着就睡着了。
顾爷爷却睡不着,顾十三的身份很复杂,他不想让姩姩与他有过多的交集。
他不管顾十三怎么走的,是被迫还是主动离开,这都不重要,只要他们不再相遇。
两个月后,顾爷爷告诉姩姩他们要搬家了。
“为何要搬家?
我们在莱山镇过得挺好呀!”
八岁的娃娃爱贪玩,忘性大,哭了两月就完全忘记了十三哥哥。
“爷爷在菀坪有许多熟人,也方便你读私塾,莱山还是太偏僻了。”
爷爷也算是了解她,一说菀坪有许多钗子簪花,姩姩便喜不自胜,着急忙慌的催他快点搬家。
渝州是个烟雨江南,女子窈窕、男子文雅。
姩姩最喜欢那些渝州簪花,花朵娇艳,又不过分红,显得明艳过人。
爷孙俩好似己经完全忘记了莱山的顾十三,重新在菀坪定居。
白云苍狗,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