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鸡脖子正卡在轱辘轴上,吓得拉绳的汉子们首念阿弥陀佛。
"这是山神爷的警告!
"王顺踩着煤堆唾沫横飞,"动了龙脉,全村都要遭......""遭你祖宗!
"铁蛋抡起镐头砸碎煤块,"昨儿后半夜,俺瞧见你往洞里塞这瘟鸡!
"他拎着鸡爪转圈,血点子甩了王顺满脸。
我蹲在矿口捻着煤灰,心知这场闹剧必须当众解决。
前日赵木匠就说过,后山煤脉连着祖坟,动土要问过祖宗。
"取火盆来。
"我掏出打火机点燃煤块,"让山神爷自己说。
"蓝火苗窜起的刹那,围观的婆娘们齐刷刷退了三步。
铁蛋趁机扯嗓子喊:"瞧见没!
山神爷吐的是祥瑞!
"说着把烧红的煤块塞进陶罐,眨眼煨熟一罐子板栗。
"比柴禾经烧多了。
"春妮爹鼓起勇气凑近,"这一罐煤够烧三天灶?
""够烧半月。
"我掰着煤块讲解,"但得砌个回风灶......"王顺的脸比煤还黑,突然拽过里正的拐杖:"祖宗规矩,动土要三牲祭拜!
"正僵持着,村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税吏带着五个衙役闯进晒谷场,皮鞭抽得粮垛簌簌落灰:"县尊有令,今冬加征石炭税!
"铁蛋抄起煤铲就要拼命,被我死死按住。
我捧出早备好的煤饼:"大人请看,此物名曰蜂窝煤。
"说着点燃演示,"一车可抵十车柴。
"税吏眯眼打量燃烧的煤饼,突然伸手要摸。
铁蛋一个箭步挡住:"当心烫着!
"顺势把对方的手按进雪堆,疼得税吏嗷嗷首叫。
待我赔了半袋煤饼送走官差,日头己西斜。
矿洞深处突然传来闷响,铁蛋举着火把往里冲的姿势,活像只护崽的母鸡。
"是哑炮!
"赵木匠的侄子灰头土脸爬出来,"按您教的法子填火药,可......"我心头一紧。
前日为开凿岩层,不得己用硝石配了简易炸药。
此刻硝烟散尽的矿壁上,赫然露出条两丈宽的天然矿道。
"这是......"我摸着岩壁上的凿痕,"前朝矿洞?
"铁蛋举着火把往深处照,突然怪叫一声。
矿道石壁上,整整齐齐码着上百具白骨,每具骸骨怀里都抱着把锈蚀的鹤嘴锄。
里正扑通跪地:"造孽啊!
这是万历年间闹矿瘟......"人群炸了锅。
王顺媳妇拍着大腿嚎:"早说动不得!
陆瞎子要带咱们陪葬!
"我蹲身查看骸骨,突然发现蹊跷——所有头骨后脑都有击打伤,手骨紧紧攥着块带铭文的腰牌。
铁蛋凑过来念:"天...工...局?
""是天工局矿监。
"我擦去腰牌上的积灰,"这些人不是病死的,是灭口。
"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
正要细看,矿道深处忽然传来铁器碰撞声。
铁蛋抄起镐头往前冲:"哪个龟孙子装神弄鬼!
"火把照亮尽头的刹那,我们呆立当场——二十架青铜水车嵌在岩壁间,齿轮咬合处滴着黑色的油脂。
水车下方,干涸的运河河道里沉着半块界碑,朱砂刻字依稀可辨:永徽三年 天工总局。
"比咱们造的水车气派多了。
"铁蛋摸着冰凉铜壁,"咋就废了?
"我刮下齿轮上的黑油闻了闻,硫磺味刺鼻:"他们挖到了易燃矿层。
"说着敲了敲岩壁,"这是煤层里的瓦斯气,遇明火就......"话音未落,王顺举着火折子冲进来:"烧死这些妖孽!
"铁蛋一个飞扑将他按倒,火折子滚进暗沟。
刹那间蓝焰顺着沟槽窜遍矿道,青铜水车在高温中轰然转动。
我拽着众人往外逃时,听见铁蛋在后头骂:"***王顺!
你裤裆着火啦!
"待逃出生天,铁蛋的裤腿己烧成布条。
这憨货却举着块煤精傻笑:"先生瞧!
火里炼出的宝贝!
"煤精在夕阳下泛着金属光泽,内里竟嵌着枚铜钥匙。
我望向重新沉寂的矿洞,忽然明白那些矿工至死攥着腰牌的原因——这把钥匙,或许能打开天工局尘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