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正是春暖花开之际。
传胪大典已经结束,陆砚辞金榜题名高中探花郎,今日正是他归家的好日子。
沈知意一早就在家中收拾妥当,辞别母亲准备带着婢女茯苓准备去往信义侯府“赴宴”。
说是赴宴,但其实并没有人欢迎她去。
侯府没给她递帖子,更没知会她陆砚辞今日归家的事,是沈知意自己着人去打听的,又精心着装了一番,打算去侯府为自己正名亮相。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陆砚辞未过门的妻子!
不管陆砚辞喜不喜欢她,陆家人满不满意她,她都是陆砚辞的未婚妻,是他们陆家未过门的二少夫人。
这是陆家欠她家的。
“娘,您先回去吧,外头风大日晒的,您别被吹着晒着了。”到了三房门口,沈知意就不肯让她娘再送了。
她跟阮氏软声说完后又嘱咐她娘的贴身婢女佩兰扶她娘先回屋去,还特地多嘱咐了佩兰一声,就算有人来喊她娘也千万别出去,就在房间里歇息,便是老太太来喊也只称病别去,有什么等她回来再说。
“您放心,奴婢记得的。”佩兰先恭声回她。
沈知意自然是信她的。
这几年他们身边伺候的人走的走,被收买的收买,留下的人不多,但留下的这几个都是绝对的忠心可用之人。
沈知意与她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己母亲。
她几乎每回出门都要这样交待一番,自是有原因的。
她娘性格弱,不像她受了一点不公就要闹得人尽皆知,也因此格外容易受人欺负。
从前爹爹在家时护着娘亲还好些,但如今爹爹出了远门不在家,祖母、大伯母不敢欺负她,便总爱把对她的不满安到她娘头上,就是觉得她娘胆弱好欺负,可以随便拿捏。
沈知意就是怕自己这一出去顾不上家里,她娘又被她们磋磨了去。
家里一直都不满她能跟信义侯府搭上关系,一直都想让她把这门亲事让给她的堂妹沈宝扇。
为着这个,这么多年他们没少对他们一家威逼利诱。
但别说爹娘不同意这样的换亲,她也不可能同意。
因此本就看他们不怎么顺眼的大伯母一家,自然更加看他们不顺眼了,平日总爱撺掇着祖母拿捏他们家,欺负她娘。
她娘生完她和弟弟之后身体本就不好,平时风大些日头晒点都会不舒服,何况被人欺负了。
所以沈知意才总是表现出一副要强泼辣的模样,非要嫁给陆砚辞不可。
要不然他们一家人还不知道怎么在他们手上讨生活呢。
“娘,那我先走了啊。”沈知意又跟阮氏说了一声,就想喊佩兰扶她娘进去了。
阮氏先前一直没吭声。
该说的能说的,刚刚在里面的时候,她就已经说了不少了。
但此时见女儿要走,阮氏还是忍不住百结愁肠地对沈知意又说了一句:“知知,你不若还是随娘回去吧,陆家那个态度,娘实在不放心你啊。”
阮氏蹙着柳叶眉,即便脸色苍白隐含病态,也能瞧得出她是个十足的美人。
沈知意样貌随她,性情却与她截然不同,甚至也不像她爹。
沈父做事敦厚,讲人情道义,宁可自己委屈也绝不会让别人吃亏。
沈知意却是个锱铢必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从不怕得罪人更不怕丢脸。
沈知意当然知道她娘的意思。
她家虽然因为救过陆老太爷得以和陆家结亲,但陆砚辞对她的态度向来一般,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陆家一门对她家也十分看不上。
像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陆家都没给他们发帖子,可见有多不待见他们了。
沈宝扇为着这个还特地来嘲讽过她。
说她山鸡绝不可能变成凤凰,还是趁早死了这颗心,别做那***梦了。
她娘也是怕她嫁给陆砚辞日后吃亏,想让她作罢这门亲事算了。
她家虽然门第不高,但爹娘和睦,她与弟弟的感情也十分要好。
她爹娘也不是攀龙附凤非要把她嫁进高门之人,自然希望她嫁得如意郎君,而不是被这样的人家白白蹉跎了。
沈知意却不肯。
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爱陆砚辞。
陆砚辞不喜欢她,她对他又岂会喜欢?只奈何他投了个好胎,而她正需要这一门可以让她攀附的好亲事,护她家人不受旁人欺凌。
要不然就陆砚辞那副死人棺材样,沈知意早跑远了,还会到他面前伏小做低让他嫌恶?
她自小看惯了爹娘恩爱的模样,自然不会眼瞎到被陆砚辞这样的男人吸引。
何况陆砚辞背后还有那么一群家人。
他们不喜欢沈知意,沈知意又怎么可能喜欢他们?
但喜不喜欢,都不妨碍她一定要嫁给陆砚辞。
沈知意不想让她娘为她担心,也不想说那些大道理。
她仍旧佯装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一脸无奈地哄着她娘:“您看您又来了,陆家是陆家,陆砚辞是陆砚辞,女儿不是跟您说过砚辞对我不错吗?今天也是他特地写信跟我说他回来的事的。”
“您就放宽您的心吧。”
“以后过日子是我和陆砚辞两个人过,我和他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再说就您女儿的样子,陆家其他人也迟早有一日会对我另眼相看的,您呀就别瞎担心了。”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多荒唐多离谱,也不在意,一味哄着她娘说道:“等今天我和砚辞说下,明日我让他来拜见您,到时候我们陪着您出去逛街,那些人指定得羡慕您!”
沈知意这样说。
阮氏却还是满面愁容,没有半点欢喜,一双含情目满含担忧地凝望着沈知意,却也没再说什么。
不知道是真信了她的话,还是不忍揭穿她,阮氏只能叹了口气再次叮嘱了她一句从前已经说了许多次的话:“知知,爹娘就你们两个孩子,不需要你牺牲自己为我们,爹娘只盼着你们能好就放心了。”
她是个没用的,一把年纪还要女儿为他们筹谋,阮氏心里对此十分愧疚。
若非丈夫出了那样的事,她又胆弱立不起来,女儿又何必如此辛苦?
别人家都是爹娘在前面开道给儿女筹谋,她家呢?丈夫是有本事,但奈何运气总是不好,这么多年做什么都没成功过。
当初读书的时候,丈夫的功课永远是第一名,受父亲褒奖,科考时却不知为何腹泻,导致耽误了科考还得罪了考官,自此再也无法科考入仕途。
之后行商做生意也赚了不少,凿盐井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何无缘无故塌方,明明丈夫已经够小心够仔细了,却还是害死了人。
自此背负了不少骂名。
半辈子的积累功亏一篑不说还就这样背上了人命。
虽然最后没坐牢,但丈夫心里愧疚,人也因此沧桑了不少。
她就更加不用说了,一身病体,出去也是白白惹人笑话,更给儿女丢人。
阮氏小门小户出生,从不求大富大贵,只盼着一家人都好好的。
但阮氏也知道自己是说不动女儿的,她只能由着女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就算不能帮女儿,也千万别拖拽着她成为她的累赘。
沈知意被她娘这话弄得有些鼻酸。
家人永远是她的软肋,也是她一切动力的来源,但她向来坚强惯了,更不可能当着她娘掉眼泪,让她担心。她仍扬着笑和她娘说:“我都知道的,您放心,没人能欺负我,我也不会受委屈。”
这之后她让佩兰扶着她娘先回房。
阮氏也没再拒绝耽误她,只是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她走了。
沈知意倒是始终站在原地。
无论她娘何时回头,她都会扬着明媚的笑,好让她娘宽心。
直到瞧不见她娘的身影了,沈知意的脸都快笑僵了,不过她这会也顾不上这个,深吸一口气后,她就敛下神情和茯苓说:“我们走。”她说完就先转身往前院走去。
但等她到前院的时候,她一早让人准备好的马车却并不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