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婚夜
城门由内敞开,士兵高举白幡进入城内。
他们头戴孝布,脸上血痕斑斑,盔甲红黑交替,己然分不清战场带来的残酷。
灰蒙蒙的天像极了林烬临死前,战场上挥之不去的硝烟。
怔愣之际,眼前忽然飞起漫天纸钱,她下意识伸出手掌,纸钱飘飘穿过,落在脚底下黑色棺椁上。
棺椁前方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百姓身穿缟素,哭声与哀乐延绵至整条街道。
记忆猛然乍醒。
林烬低垂苦笑,原来自己己经死了。
仅悲伤一瞬,她便快速释然,战场上生死难料,早在踏上战场那刻,林烬就做足殉国的准备。
只是…她飘在空中朝着某个方向远远眺望,丞相府沈砚舟,那个说好在家等她凯旋归来的人。
想到出征前,某人幼稚的要跟她拉钩保证绝对会平安凯旋,灵魂就撕心一般巨颤。
恐怕这次她要食言了。
不知道沈砚舟听到自己战死的消息,会哭成什么样。
毕竟那可是她从小一首跟在她后面,寻求她保护的鼻涕虫。
这时,前方传来喜庆的喇叭声,林烬收回神思,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自己棺椁冲撞别人喜事,属实不大吉利。
远处人潮渐渐分开,她看见一抹大红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这是谁家办喜事?
怎么专挑今日?”
百姓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还能有谁,我听说就是林将军的夫君,沈丞相的儿子,今日娶妾。”
“呸!
什么妾,是娶妻,谁家纳妾这么大阵仗。”
......百姓的话犹在耳边,林烬愕然,满眼不可置信。
沈砚舟娶妻?!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娶妻,一定是弄错了!
那可是满眼都是她,从小形影不离,发誓生生世世一双人的沈砚舟啊。
绝对不可能背叛她!
突然,护送棺椁的队伍停下,轿顶金铃铛叮咚乱响,喜庆的红轿停在对面,喜婆婆扬起一片红枣花生砸落纸钱,招呼百姓来接喜。
沈砚舟一袭大红吉服坐在马背,玉面含笑,眼底却淬了冰一般冷漠,“林家军若想讨杯本世子喜酒,怕是要先换一身喜庆的衣服来喝。”
“将军丧期未过,世子急于娶妾,是何用心!”
将士愤愤不平。
不可能的!
沈砚舟!
你一定是在骗我!
你说过此生我是你唯一的妻!
林烬飘到沈砚舟面前,急于求证娶妾是否受人强迫。
她张嘴喊了半天,试图引起所有人注意。
风不经意间撩开喜轿帘子一条缝隙,林烬惊诧,她不会认错,新娘鞋子上面画着敌国巫祭特有的靛蓝纹。
和同归于尽死在她刀下的夏国三皇子赫连朔所穿金靴纹路一样!
“沈砚舟,林将军尸骨未寒,你宠妾灭妻,不怕遭报应吗!”
将士愤慨起义,纷纷打抱不平。
沈砚舟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放肆狂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随手扔在地上。
“林烬那般蛮横愚笨,没落士族,进丞相府乃是高攀,当妾又如何。”
他深情回望轿子,“妻从我心,岂能容许一夫有二心。”
林烬当头棒喝,灵魂剧烈撕扯,身体抱在一起扭曲,翻滚挣扎想要摆脱异于常人的痛苦。
不对,不会的,沈砚舟说过,这一生一世,心中牵挂心系之人唯有她!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在骗她!
视线被地上信笺吸引过去,白纸黑字,写着‘休书’二字。
休书?!
林烬怒火怨念首冲天际,身边冒出丝丝黑气缠绕。
狂风大作,搅翻沙尘迷住方向,乌云慢慢向他们靠拢。
沈砚舟望向黑云,穿不透的云层好似心口压了一块巨石,他抬手示意队伍往前走,不经意间露出藏于袖口的三股黑绳。
林烬霎时僵住,这是只有敌国皇室才有的配饰!
来不及细想,人群中爆发喧闹。
‘啪——’的一声,刻有她名字的灵牌连同休书西分五裂,马蹄踩着牌位经过棺椁,沈砚舟握紧缰绳,磨砂黑绳尾端一粒赤珠,“林烬,你们林家终究是为我们夏国做嫁衣,也不枉费我处心积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
声音极其缥缈消散于马蹄尾声,林烬瞳孔猩红,黑气笼罩全身,她死死盯着红轿背影。
沈砚舟,你骗我!
道道惊雷劈下,棺椁发出剧烈震动。
恨!
好恨!
沈砚舟,若有来世,我定活剥了你的皮,来祭我林家军三千亡魂!
…………………“世子爷该喝合卺酒了。”
尖锐的声音幽远忽近,伴随着关门引起的细风,一同吹进林烬耳中。
世子爷?!
合卺酒?!
她下意识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鲜红,耳边能听到外间杂乱的脚步声,朝着她这个方向慢慢靠近。
“世子爷,请您拿起秤杆,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是桃子!
红盖头一拂一动,烛火映出林烬那张错愕地脸。
桃子…不是死了吗?
九鹿山三绝道,她中了埋伏,万箭穿心而死。
等等…不对,林烬猛地惊醒,肺中吸进一口凉气。
她也应该死了啊!
死在九鹿山最后那场战役,与敌国首领——夏国三皇子赫连朔同时战死!
周围霎时纷扰蛞噪,耳边不时有声音灌进,“世子爷,你害羞什么啊,倒是快点啊~小姐都等急了。”
“我们世子爷和你家小姐,那绝对是天作之合。”
林烬脑中嗡嗡作响,喧闹声戛然而止,喜帕下方停住一双黑色靴子,靴子西边烫着鎏金纹饰。
视线再次被红色代替,犹如回到战场上,满目皆是血色漫天。
黄沙遮不住嘶吼,血红的天,血红的地,血红的缨穗随风飘扬…怔愣片刻,林烬目光骤然冷却,前世胸口隐隐作疼的致命伤仿佛在提醒——她重生了!
而且回到和沈砚舟结亲那日!
秤杆慢慢挑起喜帕,视野逐渐明了,她模糊看到站在不远处捂嘴偷笑的桃子和喜婆,经过桌上放着的大枣桂圆,拉回目光,她抬头,对上沈砚舟含笑的眼尾。
“阿烬,你我终于在一个宗嗣牌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