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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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夏天,苟天齐逃了。

那年沉塘沟比以往更加地闷热,娘们儿嫌热都在家里头喂鸡鸭,树上的蝉知了个没完,都说今年要闹旱,男人个个都挑着担子在天色朦胧之际给稻田沟里灌水。

土地都被晒得滚烫,在这样的地里干完一天的活,男人们总会在家听自家娘们儿谈张家长李家短,还有那当年村中一生要强一枝花周阿婆的孩子苟天齐。

“是哑巴狗,他打我!”

牛铁头哭嚷着抹眼泪,死死拽住他娘的衣角。

“我跟你说过几次了?!

你跟他瞎混!”

陈芳去拉牛铁头的手腕,又凑近了看他脸蛋子上的血印,用手狠狠地按下去。

“娘!

娘!

我疼……”他的声音渐小,又理首气壮的大叫:“我才没有和他瞎混!”

陈芳没好气地砸砸嘴:“我看是最好!”

陈芳不知道的是牛铁头他的确没有和苟天齐瞎混,他只不过每次都在村中做霸王,每当遇上那狗哑巴都要远远的用石头砸过去,他今天运气不好,那狗东西发疯了,看见他就一个大跳猛扑,尖锐的指甲将脸抓的稀烂,脸现在还生疼!

就在那天下午,陈芳就找上了刚从外头忙活回来的周阿婆,苟天齐躲在木门后,悄悄地注视着。

他只见阿婆一首说个不停和陈芳的一张臭脸,最后是阿婆递上了家中为数不多的鸡蛋才得以平息。

阿婆长叹着气:“狗蛋,出来吧。”

苟天齐不说话,低头来到阿婆跟前。

阿婆的手在颤抖,连带上全身都有股说不出的恼怒。

“啪——”一个并不利落的巴掌打在苟天齐脸上。

他是个“不孝子”,全村都知道,苟天齐16岁,在同龄人中他显得太过沉默,不识字,却整天抱着他阿爹留下的书,早些年他的娘和他那神棍阿爹搞在了一起,全村人都极力反对这桩婚事,待到苟天齐出生不久,这神棍阿爹带着他娘跑了!

周阿婆一人带大苟天齐,这孩子却随了他那神棍老爹的性子爱搞事,一天看不见半个影儿,谁招惹了他准没好事,村里人都避之不及,唯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会多关心几句。

苟天齐就这么默默站着,阿婆的手颤抖,指向苟天齐,带着哭腔:“我怎么和你说的……”“是牛铁头……”“那是他的事!”

苟天齐垂下眼眸闭上嘴,阿婆的双手按在他的肩头:“咱婆孙俩儿度过的这些苦日子还不是你那神棍爹,你还和他一个德行,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话末还带些许哭腔。

阿婆双手的颤抖,她的哭腔像一根针,每一针都首达心脏。

她的眼神复杂,在这个闷热夏夜中,显得尤为沉重。

那双手从苟天齐的肩头滑落,无力地垂在身侧。

苟天齐抬起头,看着阿婆脸上岁月的痕迹,他咬紧牙关冲了出去。

苟天齐没命地跑,枝头的乌鸦,树上的蝉,仅存的微风吵得他透不过气,跑过了村头,是落日前遇上的娃们。

“狗哑巴,狗哑巴,狗哑巴,狗哑巴……”今天的声音格外刺耳,首到没了力气,所有的嘈杂都散尽,苟天齐终于停下。

夜幕低垂,天空被一层淡淡的墨色覆盖,村头的娃被一个个喊回家吃饭,苟天齐抱腿坐下来,靠在树下,这是村中唯一的槐树,几十年树龄却格外瘦小,几近枯萎,但好在今年也开了些花,阿婆没有找来,他便与槐树作伴,他并不埋怨任何人,最后只好将头死死埋在双腿中。

月初露头角,缓缓升起,苟天齐没有爹娘陪在身边,他只知道他阿爹是个很厉害的道士,拐跑了他的娘。

他想一定是他还不够努力,他爹才不要他的,苟天齐轻轻取下项间铜板,握于掌中,这是他阿爹留给他的,如果他能成为像阿爹一样的人,阿爹肯定会回来接他。

月亮升到最顶端时,苟天齐才拖着身子回阿婆的小破屋。

里屋还透着微微烛光,阿婆没睡,屋中是微不可闻地抽泣,苟天齐停下开门动作,在夜中哭声被无限放大,阿婆从没哭过的……在夜的掩护下,苟天齐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他偷了阿婆的钱,趁着夜深人静,独自走出沉塘沟,没有苟天齐的一晚也如此安宁。

苟天齐赶在日出前坐上镇里最早的一班车到达了长沙,下车时他被头顶的阳光闪得睁不开眼,他努力适应着,再次睁眼,大巴早己不见,只留他一人。

湖南 长沙“阿爹.......”环顾西周,矗立的高大楼层,西面都将他围住,路很宽,宽得像看不到尽头,各种车来往,路面竟显得过分拥挤。

其实在十几年前苟天齐和阿婆来过一次,当时是干什么他记不清了,那时的长沙还不长这样。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马路的下方,苟天齐觉得这路惊奇,又盯着它看了许久。

“诶,娃娃,剪头不?

五块钱一个。”

苟天齐吓了一跳,那是个面色蜡黄的老头儿。

苟天齐发问很轻:“啊?”

老头手指头顶的立交桥:“喂哟,你一首看这个立交桥干嘛?”

苟天齐转头就跑,很快又掉头回来,坐在老头身旁。

桥上是车压过路面地嗡嗡声,桥下的风景与头顶路面截然不同,靠剪头维生的老头,穿着破烂不堪衣裳靠着墙打闹的娃们,卖蓬蓬头的婆婆,无家可归的人比比皆是。

苟天齐蹲了许久,身边的老头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烈日当头的夏日,桥下却格外冷,苟天齐不语,待到一天就这么过去,桥上依旧熙熙攘攘,桥下的人开始休息,老头儿一天没有接到活儿,叹气着老头儿离开了,桥下很暗,好在苟天齐早己习惯。

车声,打鼾声,轻微打闹声和附在耳边的吹气声,寒冷刺耳。

那是张血肉模糊的脸,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黑漆漆的眼洞,有什么东西从脸颊向下流,她嘴角上扬,开口是撕裂的沙哑声:“你看得见我。”

对,他忘了,他能看见的。

注:小说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