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扶贫办张主任摇下车窗,金丝眼镜在夕阳下闪着冷光:“小李啊,年轻人要学会看大局。”
他的手伸出车窗,手掌有节奏的拍打着玻璃升降的位置,“李村长这几年给村里打机井、办低保,不容易啊。”
李明旭的指甲掐进掌心。
办公室墙上的荣誉证书在风中轻颤,“优秀村干部” 的铜牌被擦得锃亮,却盖不住墙角剥落的墙皮。
上周他在档案室翻到的低保名单里,李树林七大姑八大姨的名字占了半页,可此刻张主任的话像浸了蜜的软刀,把真相切得支离破碎。
“明旭啊,来叔这儿坐。”
李树林的笑声从二楼飘下来,圆滚滚的身子堵在楼梯口,手腕上明晃晃的手表晃得人眼晕。
隐隐飘出酒菜香,炖老母鸡的味道混着茅台的醇香,勾得李明旭胃里一阵翻腾。
八仙桌被擦得能照出人影,李树林夹起肥美的鸡腿放进李明旭碗里,油花在瓷碗边缘凝成透亮的圈。
“咱村就你一个吃皇粮的干部,将来得带着大伙儿奔小康啊。”
他肥厚的手掌拍在李明旭肩头,酒气喷在年轻人紧绷的脖颈,“不瞒你说,我那闺女瑞涵刚从孔府师范大学读完研究生回来,天天念叨你。”
李明旭的筷子悬在半空。
记忆突然涌来:十七岁那年的夏夜,他和李瑞涵蹲在野店湖边数星星,她的白裙子被晚风掀起,发梢扫过他发烫的耳垂。
后来他大一去当兵,她考上大学,两人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试探,终究谁也没戳破那层窗户纸。
此刻李树林掏出手机,屏幕上李瑞涵穿着学士服,笑容明媚得像春日暖阳。
“叔把村西头的小院收拾出来了,独门独户。”
李树林往他杯里倒满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摇晃,“等你们结婚,叔在县城给你们买套三居室,房产证写你们小两口名字。”
窗外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膨胀成张牙舞爪的怪物,却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老宅那块地,规划局说了,必须建广场。
明事理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夜色漫进窗户时,李明旭踩着月光往家走。
老宅的门楣在风中吱呀作响,门框上还留着母亲贴的褪色春联。
他摸出父亲留下的铁盒,粗糙的锈迹硌得掌心生疼。
李树林今晚说的每句话都像根刺,扎进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一边是青梅竹马的姑娘、安稳的生活,一边是父母离奇的死因、账本里的黑洞。
野店湖的风掠过芦苇荡,送来水草腐烂的腥气,恍惚间又变成母亲临终前被褥上的消毒水味道。
墙上挂着的木壳钟表鸣出三声清脆时,李明旭仍在油灯下盯着铁盒发呆。
他非常想打开,渴望知道真相。
但又惧怕打开,害怕里面钻出承受不起的梦靥。
煤油灯芯突然爆出火星,照亮墙上父母的遗照。
父亲的中山装口袋里别着钢笔,母亲戴着那条她最爱的蓝头巾,笑容凝固在泛黄的照片里。
突然,木门发出轻微的响动,月光顺着门缝爬进来,在青砖地上勾勒出窈窕的剪影。
“明旭?”
秀芬嫂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碎花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进来一阵夜来香的气息。
月光下,秀芬嫂子的模样让李富贵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头发凌乱,几缕发丝肆意地贴在脸颊上,衣衫不整,领口大敞,脸上带着几分惊慌与焦急,平日里那还算端庄的形象此刻全然不见。
李明旭赶忙别过脸,结结巴巴地问道:“秀芬嫂子,这…… 这大晚上的,出啥事了?”
秀芬嫂子的眼神闪烁不定,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富贵呐,嫂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求你帮忙。”
说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屋内,似乎在确认是否有其他人。
李明旭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中的疑惑更甚,但还是侧身让秀芬嫂子进了屋。
秀芬嫂子一进屋,便急切地说道:“明旭,嫂子知道你是个好人,嫂子现在碰上***烦了,你可得救救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