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六条腿第一次接触泥土时,能清晰感受到沙粒嵌入关节的刺痛。复眼里重叠的影像让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二十米高的野草像参天古树遮蔽天空。工友们用触角碰了碰我的脑袋,某种带着青草味的信号直接灌入神经——该去搬运食物了。
储藏室里堆着比我们体型大三倍的甲虫残骸,我学着其他工蚁用大颚撕扯肉块。人类意识在抗拒这种原始劳作,但腺体分泌的信息素不断冲刷着大脑,催促我服从集体意志。当第一滴昆虫体液滑过味觉传感器时,我惊恐地发现这具身体正在享受蛋白质的甘美。
隧道挖掘是最痛苦的时刻。前足刨开的土块不断砸在胸甲上,潮湿的霉味顺着气孔钻进体内。有次塌方埋住了半个身子,同伴们却冷静地用化学信号传递救援方案。被拖出废墟时,我数着腹部残留的六道擦伤,突然意识到这具躯壳的痛觉阈值远比人类要高。
第七次月升后,我终于获得在巢穴自由活动的权限。育婴室里排列着珍珠般的蚁卵,保育员正用唾液为幼虫擦拭身体。往深处走时,我期待能发现些超出常识的存在——或许刻着神秘符号的岩层,或者发光的菌类农场。但通道尽头只有堆砌整齐的蚜虫蜜露,在黑暗中泛着最普通的琥珀色。
某只兵蚁撞开我探索的路径,它甲壳上的纹路与我别无二致。当复眼聚焦到正在修补的巢穴裂缝时,那些被人类称作"建筑奇迹"的拱形结构,不过是工蚁们用唾液混合泥土的本能之作。我怔怔地看着自己前足沾满的分泌物,突然明白那些令学者惊叹的蚂蚁社会学,不过是千万年进化出的生存程序。
给幼虫喂食时,保育员触角传来的信息素带着焦虑。我看着透明幼体贪婪吮吸反刍的食糜,终于承认这个群体不需要哲学家或探险家。月光从通风口漏进来,在复眼里碎成三百片银色残渣。人类记忆像退潮般远去,而信息素编织的指令网正变得愈发清晰。
巢穴某处传来信息素警报,所有工蚁同时转向北方通道。我跟着队伍奔跑时,前足已经能精准避开每一处凸起的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