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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公子的棺材送过来了,娘子......娘子可要看看?”

刘嬷嬷在外轻轻敲着房门,沈绾闻言掀起门帘,顶着哭成桃一样的双眼,随意披着一件外衫,疾疾往祠堂走去。

“此番公子的病来得急,这棺材是玉京中的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可能......”看着沈绾布满血丝的双目,没忍心再说下去。

她同扶苏公子只差一点,就要成亲了,原本准备身后事这样的事,本应由他们来安排妥当,可沈娘子坚持要让谢扶苏走得体面。

风裹挟着雪粒子在空中打着旋,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却丝毫不觉得冷,刘嬷嬷的话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推门走进祠堂,扑面而来一阵湿冷的风,望着做工粗糙着急赶制出来的木漆棺材,沈绾终是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这几日哭了太多次了,她的未婚夫,风光霁月的谢扶苏,玉京中最是尊贵的谢家之子,当今朝堂上最为重要的权臣。

却在数月前,不知为何一病不起,太医院上下皆是束手无策。

下了雪,谢扶苏的病情日渐加重,己经再也吃不进任何汤药。

沈绾指了指木漆棺材,沉着声开口说了句就这个,随后转过身迈出祠堂再不敢看,留给她和夫君的时日不多了,有许多的话还未来得及同他说。

穿过庭院走至房门,轻轻掀起门帘行至他的身边,屋内充斥着药味,沈绾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随后在床沿轻轻坐下,容颜英俊的谢扶苏此刻却身形瘦削得厉害。

床榻上的人缓缓醒了过来,虽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但一双眸子却是透彻明亮。

沈绾伸手握着他的手,年少之时,她最喜他的手,喜欢拉着他去花园赏春天的第一支海棠花,或是他握着她的手,伏在书桌前读书习字。

少年的手温暖有力,纤长饱满,可如今因瘦弱而骨节突出得厉害。

又将脸凑近他身边,谢扶苏抚上自己的面颊,轻轻摩挲着,可泪水却是如何都止不住。

谢扶苏艰难开口,一字一句透着无力:“不哭了,绾儿,不哭了.......”她不哭了,静静听着谢扶苏同她说话,一想到将来再也听不到他温柔有力的声音,伴着外面的风雪声,他道:“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向来不愿同他人剖白心事,怕府中人怠慢你的一日三食,又怕你夜晚看书太久伤了眼睛,还怕......”似是不舍又似是交代,谢扶苏一句一句慢慢地说着。

“我己经写了书信差人快马加鞭带给靖渊,日后便将你托付给他,就算是我去了,也可保你无虞。”

“咳咳”,说两句话便要大喘着气,又捂着嘴咳嗽,沈绾心中一惊,急急忙忙掏出帕子帮他擦去嘴角的血丝。

府医侯在房门前,实在是怕谢扶苏难熬,颤颤巍巍地进来替他施针,想让他好过些,沈绾退至帷幔后面,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见府医将银针一根根地刺入皮肉,可床榻上的人却无丝毫的反应。

心脏死死地,被揉捏住的疼,霎时间心如刀绞,沈绾捂着胸口别过头去,无助地轻声喘息,她能如何?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之一生孤苦无依,唯一的幸事便是有一个风光霁月的未婚夫,她自幼长在谢府,从无依靠,是谢扶苏,教她学字,便是府中所有人对她都轻蔑相待,可谢扶苏不同。

她及笄那年,在她闺房的窗前,谢扶苏亲手替她绾上自己雕刻的梅花簪,握着她的手在婚书上写下二人的名字。

他说寻常夫妻都是要写这个合婚庚帖定下婚约的,她说那木簪胜过任何金银珠钗,是她此生收到最为珍贵的礼物。

那日午后,她抬头望着笑容明媚的未婚夫,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得整个人明媚温暖。

那时她便觉得,她之一生,都要同谢扶苏在一块儿,为他生儿育女。

她站在帷幔后面不肯离开半步,只听床榻上的人又迷迷糊糊地在说话。

他烧的厉害,紧闭着双眼,只能仔细听见一句靖渊呢,靖渊可回来了?

靖渊,那个在谢家寄养过一段时日,沉默寡言,却足以让谢扶苏引以为傲的挚友,如今成了杀气凛凛,守在边关的岐国大将军。

可靖渊回来又能如何?

谢扶苏的身子每况愈下,一日比一日糟糕,吃不下任何东西,喝不下任何汤药,府医说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她而去。

如今撑着最后一口气,应是在等靖渊,要将她亲自托付给他。

府医摇了摇头离开,沈绾的身影从帷幕走了出来,他的身子烧的厉害,胸口己经下沉,她走上前伏在他床边,拉过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外面风雪还在肆虐,拍打着窗子呼呼作响,烛台孤独地照亮半间屋子,明晃晃地,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首至三更,手心里的温度变成极致的冰冷,沈绾明白,她的未婚夫,终究还是离开她了。

她这一生所有的爱恨悲悯,她的所有希冀,她所有想要做的,未来得及举行的那场大婚,她的心甘情愿,都在这一刻,都随着谢扶苏离去了。

眼泪己经没有了,她站起身,沉默站在一旁,麻木地看着刘嬷嬷同府中的下人陆陆续续进来,为他穿衣,谢扶苏瘦得厉害,寿衣都宽泛得很,这样地不合身。

下人想去替他梳头,他的头发枯黄,再没有往日的光泽,那下人双手笨拙,怎么都梳不顺他的头发。

沈绾上前,从那下人手中拿过梳子,温柔地替他梳着发,正如她及笄那天,谢扶苏扶着她坐在妆奁前的,绕至她的身后,用一把沉香木的梳子,替她轻轻梳着发。

待下人都替他穿戴完毕,沈绾哑着声音,低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再陪陪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