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蹲在门槛上啃着半块冷炊饼,青布短打沾满铜锈,手里攥着块麂皮正擦拭尊三足青铜器。
鼎腹的饕餮纹早被岁月磨得圆润,倒像张打哈欠的胖猫脸。
"墨哥儿!
前头来客了!
"账房刘先生撩开帘子喊,鼻梁上的琉璃镜片泛着油光。
这老头总爱把"林"字省了,仿佛多叫个字会折寿。
林墨应声钻进前堂,差点撞上正在焚香的紫铜博山炉。
炉顶青烟袅袅,映得柜台前那锦衣公子腰间玉佩流光溢彩。
客人正捧着个桃木盒,盒盖上阴刻的雷纹让林墨眼皮一跳——那纹路走向,分明是《金石录》里记载的"隐龙式"。
"这可是西周穆王用过的夜壶!
"公子哥啪地打开木盒,露出个布满绿锈的青铜尊,"去年渭水现世时,连太虚门的仙长都...""公子且慢。
"林墨突然伸手按住对方手腕,指尖在铜尊圈足一抹,"您看这范线,西周用的是陶范法,断不会留下这般整齐的合模线。
"他屈指轻弹器身,沉闷回声里混着丝清脆,"再说这铜锡配比..."柜台后的赵掌柜咳嗽一声,林墨立刻噤声。
他知道自己又犯了忌——庶子不该比嫡系子孙更懂行。
三年前他爹醉酒跌进寒潭,留下的除了这身鉴宝本事,便只有个总咳血的妹妹。
"二百两,不能再多。
"赵掌柜捋着山羊须,余光扫过林墨。
这是要他把假货说成真品的老把戏。
林墨盯着铜尊腹部的云雷纹,忽然发现某处锈色异常。
他佯装擦拭,指甲悄悄刮开片铜绿,底下竟露出道血丝般的纹路。
后颈突然刺痛,祖传的那块青铜残片在怀中发烫。
"确是西周珍品。
"他听见自己说,嗓子发紧,"您看这包浆,至少得是..."话没说完,铜尊突然震颤,鼎耳竟渗出暗红液体。
锦衣公子尖叫着松手,铜尊坠地瞬间,林墨瞥见鼎腹内壁刻着个狰狞鬼面。
"血祭器!
"账房刘先生琉璃镜滑到鼻尖,"快请镇邪符!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桃木盒夹层里掉出块青铜残片。
林墨弯腰去捡,残片边缘突然割破指尖。
血珠滴落的刹那,他仿佛看见青铜鼎上饕餮纹睁开了眼。
"晦气东西!
"赵掌柜一脚把铜尊踢到墙角,"墨哥儿,把这玩意扔去赝品库房。
"戌时打烊,林墨揣着残片溜进库房。
月光透过气窗洒在成堆的假古董上,他在铜尊前蹲下,残片突然自动贴向鼎腹。
锈迹如活物般蠕动,鼎耳垂下的铜环叮当作响,竟传出个沙哑声音:"小子,这鼎去年还在煮狗肉..."林墨猛然后退,后腰撞上摞唐三彩陶马。
一匹陶马的眼珠突然转动,库房梁柱上垂下蛛丝般的青铜细线。
他摸向怀中残片,发现那上面的雷纹正与桃木盒的隐龙纹严丝合缝。
窗外更夫梆子响到第三声时,林墨终于发现鼎足内侧的铭文——不是西周金文,而是《鉴天录》里记载的混沌古篆。
当他念出"霊"字的瞬间,库房所有青铜器同时嗡鸣,墙角那尊东汉铜佛的掌心,缓缓渗出一滴青黑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