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软件上的接单提示音像催命符般刺耳,他在雨里狂奔了三个小时,后背的T恤早己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当余额终于凑够车票钱时,手机电量只剩5%,屏幕映出他眼底跳动的血丝。
硬座车厢里弥漫着泡面味和汗酸味,简无病缩在靠窗的角落,膝盖抵着前排座椅。
邻座大叔的呼噜声混着铁轨的震颤,让他想起外婆家老房子的木床——那床板每翻身都会发出咯吱声,可只要钻进外婆暖烘烘的被窝,连窗外呼啸的北风都变得温柔。
晨光刺破云层时,简无病终于踏上了县城的土地。
三轮车颠簸在坑洼的土路上,扬起的尘土扑在他疲惫的脸上。
远远望见那栋爬满青苔的二层小楼,褪色的“福”字在风里簌簌发抖,他的心脏突然揪成一团。
推开斑驳的木门,霉味混着中药的苦涩扑面而来。
堂屋八仙桌上摆着半碗结了油膜的粥,墙角堆着几个空药瓶,标签上“肠道癌晚期”的字样刺得他眼眶发烫。
楼梯拐角处传来压低的争吵声,是母亲和舅舅。
“妈都这样了,你们还在争遗产?”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当初要不是我把孩子丢给妈养,你们能喘口气?”
舅舅的嗓门震得窗棂发颤,“现在人快没了,倒想起当儿女的责任了?”
简无病攥着门框的手青筋暴起。
记忆如潮水涌来:外婆佝偻着背在灶台前熬粥,把仅有的鸡蛋塞进他饭盒;表舅喝醉了来闹事,外婆跪在地上求他别砸锅碗瓢盆;表姐结婚时,外婆偷偷把养老钱塞给对方当嫁妆……这些画面与眼前争吵的场景重叠,让他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无病?”
虚弱的呼唤从二楼传来。
简无病撞开吱呀作响的房门,看见床上蜷缩着的瘦小身影。
外婆的颧骨高高凸起,曾经慈祥的面容如今布满凹陷,插着输液管的手背青一块紫一块,像深秋干枯的老树皮。
“傻孩子,哭啥。”
外婆费力地抬手,指腹擦过他脸颊,“让外婆看看,长高了没……”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震得她浑身发抖。
简无病慌忙扶住她,摸到外婆脊背上嶙峋的骨头,眼泪决堤般滚落。
床头的木柜上摆着他七岁离家时的照片,边角被摩挲得发毛。
抽屉里压着泛黄的存折,最新一笔取款记录是三天前,取走的正是他寄来的三百块。
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你外婆非要留着,说等你考上大学当学费……”简无病猛地转身,母亲眼眶通红,鬓角不知何时添了白发。
“当年把你送过来,妈对不起你。”
她哽咽着伸手,却在半空停住,“可我们……我们真的养不起……”“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简无病的怒吼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外婆癌症晚期你们才告诉我?
这么多年她带大表姐家的孩子,伺候完舅舅伺候你们,最后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他抓起桌上的药瓶狠狠砸向墙壁,玻璃碎裂的声响中,外婆虚弱地呢喃:“别吵了……都是一家人……”简无病跌坐在床边,握住外婆枯瘦的手。
老人腕间还戴着他去年送的红绳手链,褪色的丝线缠着几片干花。
“等外婆好了,给你包荠菜饺子。”
外婆气若游丝,“你小时候,总说外婆包的饺子……比肉还香……”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过破碎的玻璃,落在外婆浑浊的瞳孔里。
简无病把脸埋进外婆掌心,滚烫的泪水浸透了老人褪色的袖口。
这个为家庭耗尽一生的老人,到最后仍在编织善意的谎言,而那些所谓的家人,早己在利益的撕扯中,弄丢了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