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风看了眼一滴药汁不剩的碗,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他又突然停下:“不想死的话,就少瞎折腾。”
“嗯,我知道,下不为例。”
沈澈笑着说。
祈风怀疑地看了沈澈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外,顺手关上了房门。
沈澈盯着房门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是,关心就关心嘛,非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得亏我聪明,不然还真听不出这人的言外之意。”
沈澈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躺回了软榻上,摇曳的灯光里,他看着桌子上的药碗,又开始发起呆来。
他一首都想不明白,靖安帝既然己经决定让他去死了,又为什么在他出事后声势浩大地找他?
明明靖安帝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取狐尾草者十死无生”,这是靖安帝曾经告诉他的,他不信靖安帝不记得。
而他也从未想过会回来,毕竟,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己无牵无挂——曾经,靖安帝是他的亲人、朋友、兄弟,甚至是倾慕的人,是他在这座城里唯一的牵挂,而他唯一在乎的人让他去送死。
可以说,他走的时候是心灰意冷的,他最后望向城门的时候还在想:他的命是靖安帝救的,此番也算是还给他了。
至于青梅竹马十余年,以及两人间生死与共的情谊,他只当是自己的一场梦。
要不是遇到祈风,他确实早就死了,甚至,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他是嫌祈风多事的。
后来,他见祈风为了救他不眠不休,渐渐地也就想通了——既然重活一回,前尘过往就当忘了,从此世间再无安乐王,只有沈澈。
可惜,天不随人愿,他和祈风刚出谷,就听到风声说靖安帝找他找疯了。
靖安帝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沈澈怕连累跟自己一起出来的人,正好祈风也要来京城一趟,他想了想,索性跟祈风坦白,再做一回安乐王,也趁机彻底跟前尘往事做个决断。
不知道为什么,祈风对他见靖安帝这事儿十分抗拒。
但沈澈一心想知道靖安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怕连累祈风,这才不顾祈风的反对,去见了靖安帝。
想起靖安帝,沈澈忍不住头疼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是真的看不懂靖安帝了,今天以前,他坚定地认为靖安帝是想让他去死,但今天靖安帝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十分庆幸他还活着,似乎还有意修复他俩的关系。
可惜,沈澈并不想跟靖安帝再续孽缘。
至于靖安帝为什么突然变化这么大,沈澈实在是想不通,他不是会为难自己的人,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毕竟,他目前最大的麻烦是惹了祈风生气,说不定明天的药就会苦的惨绝人寰,他真的是吃不了一点儿苦。
所以,与其去猜测靖安帝的心思,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让祈风不生气。
想通了这些,沈澈果断地去睡觉了。
次日一大早,沈澈就派人去敲了管家的门,让他早早地派人去百草堂或者别的地方寻药,还交代管家务必寻到一两味稀罕的药材来。
于是,天刚蒙蒙亮,安乐王府己经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了。
靖安帝找人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沈澈回京的当天就吸引了整个京城的目光,更不用说,沈澈刚回王府就派出了好几拨人去买药,那架势,恨不能把整个京城的药都买光。
这一大早的,又开始全京城搜寻药材,于是,安乐王病重的消息就这么不知不觉地传开了。
三人成虎,这还没到中午呢,流言传着传着,就成了安乐王病重不治,马上就要死了。
安乐王毕竟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这一消息刚一传开,就有人禀报给了靖安帝。
靖安帝听到消息,愣了一下,随口问道:“小六子,他们都说阿澈快不行了,你怎么看?”
小六子偷瞄了靖安帝一眼,见靖安帝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想来并未相信那些街头的流言。
于是他顺着靖安帝的心思道:“昨儿安乐王来的时候,小人见安乐王的脸色不怎么好,大概是真的病了,但也未必有流言说的那般严重。
左右明儿有朝会,到时候,安乐王一出面,这些流言自然也就散了。”
“也是,小六子,你让陈琮去趟安乐王府。
不知怎么的,朕总有点儿心慌,昨晚朕就发现阿澈的脸色不对,说不定是昨晚回去的时候又着了风寒。”
“是”“等一下。”
小六子正要退出去,听到靖安帝的话,立刻停了下来。
靖安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起了别的:“阿澈这次离京的时间真的够久的,朕本想跟他聊聊,但又不忍心让他今天多跑这一趟。
你告诉陈琮不必吝啬药材,务必治好阿澈,明天朝会后让阿澈过来陪陪朕,对了,你吩咐御膳房多准备几道阿澈喜欢的菜。”
小六子意外地看了靖安帝一眼,然后悄悄地退出了门外。
沈澈全然不知道靖安帝的打算,此刻,他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发愁。
“你到底喝还是不喝?”
祈风冷冷地问。
沈澈见祈风冷冷地看着他,虽然没有黑着脸,但也肉眼可见地不高兴,他深吸了口气,端起碗,闭着眼一口气喝了下去。
“是不是也没你以为的那么苦?”
沈澈意外地点了点头,不禁有点儿高兴——看来祈风这次没有生他的气。
“不过,你也别放心的太早。”
沈澈闻言,身上顿时冒出了冷汗,就他的经验来看,祈风一这么说,肯定有更不好的消息等着他。
“你体内的蛇毒要压制不住了。”
祈风看到沈澈霎时白了脸,他狠了狠心,接着说道:“趁着寒毒未发,你赶快给宫里的那位写封折子吧,明年开春之前,你最好不要再出门。”
很少有人知道,沈澈怕苦,但凡带一点儿苦味儿的东西他都吃不了,也怕疼,但这半年多来,他却是泡在药罐子里,时常被蛇毒折磨的痛不欲生。
祈风看着沈澈惨白的一张脸,到底不忍心,他走上前,把人抱进怀里,小声安慰道:“放心,这次没那么疼,我保证。”
沈澈有瞬间的恍惚,这个怀抱他很熟悉,似乎那些让他痛不欲生的梦里,就是这个怀抱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