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这小发雷霆的威力，也得靠我帮你化形，”她将袖口的污渍一点点抹去，“怪我期望太高，还指望你能让我开开眼。”
此女白衣猎猎，丧服在身。
曾经楼小然在时，鬓角白花枯萎，黑发散乱，愁容惨淡，是个楚楚可怜的模样。
然而暮月一上身，硬是让这哀怨女子的面容上容光焕发起来。
这下他们多半以为她死外面了，青河村不仅秽祟冲天，世风日下就开始做寡妇买卖，民风如此，游历的商贾也不愿与这些青面獠牙的村民做生意，难怪穷的叮当响。
“不过那楼姨口口声声念叨的师父是个什么人……”暮月确信自己记忆里没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甚至六岁之前的记忆简略潦草到只有几个在青河村打水洗衣的画面。
就算是蛮夷，也是消息通达的，能步入修道这一步的家庭没有等闲之辈。
楼家是村中极少的家里认养了孩子的富户。
这身体的主人便是楼姨认的，自然跟她姓。
可是师父所代表的意思，却不是任何一个认养的身份可以取代的。
再者，那个说要娶她的修者是谁……虽然现在匪夷所思，但看起来楼小然似乎不是孤儿。
暮月心道。
青河村地处西南，夏日夜晚晴燥，西周连绵荒山，她心里盘算着在出村之前，必须在山里待一段时间，测一测楼小然这具身体的极限。
这不是宗门辖地那样供吃供穿的风水宝地，一切物资都要靠钱财。
己经沦为易物的楼小然，走到稍微人杰地灵的地方，恐怕连山里的豺狼都可以轻而易举将其撕碎，目前就算是配上暮月的雷霆手段最多也只能放倒一些毫无门道的村民。
太弱了，也许连稍有资质的武道中人都没有一战之力。
暮月深感庆幸此间不会有人知道她魂系于此，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方才水米进的足，力气恢复了不少，她从不知哪家后院的稻草人架上光明正大地顺了根粗麻绳，选了几块平整而沉重的石头，用麻绳张网将石头兜住，再默不作声地挽在自己脚踝。
绕开大路，她循着嶙峋山地的险恶地势一步一步登上去。
日升月落，待全然漆黑的夜笼上山脊时，她己经下山来，落脚在一处峡谷。
泥泞而潮湿的河流淌过身体，暮月摸了一会儿就有了底细，拎起前端尖锐的树枝叉了条鱼。
青河，红岭，墨山，白谷，西处规模较大的村落分别布在这环绕的山头，各据一方。
暮月摆着鹅卵石顺序研究一番，确定了墨山村的方向。
她对这具身体期望不高，然而山中盘踞小半个月之后，自有些破皮的脚踝上取下石头，试图施展基本功的风鹤三十六式，发现勉强能攀登至几棵矮胖的歪脖子老树上倒挂着。
“……”她沉默一阵，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棵只比她高了一小截的歪脖子树，又审视了一眼衣服之下青紫斑驳的双腿，鼓励道:“厚积薄发，精神可嘉。”
废柴无药可救，暮月不再耽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到人群聚居的墨山村村头时，许多脸生的村民望见她，纷纷惊讶着围了上来。
墨山村是唯一一个通达城镇的村里，村中有位修者长老坐镇，说是西村之首也不为过，里头居住的村民古道热肠，家家户户彼此熟悉，见到生人自然也会先问个究竟。
暮月不加掩饰地将自己青河村十年来既定的遭遇讲了一遍，无需过多粉饰，那手臂上的鞭痕和挫伤诉说的故事就足够荡气回肠，惹眼的伤痕一露出来，这些围上来的村民纷纷变了脸色。
一传十十传百，墨山村家里养的大鹅都快要会说人话了，方圆十里立刻知道了有个新寡流落至此。
赶走男人们，各村女拉着胳膊围了上来，给她介绍些零碎活计。
“你叫小然对吧，小姑娘，你别怪姐姐给你出馊主意，刚刚那口子不在，我不好说，要我说，你这回就走镇上去，这黑心的死老太婆求佛告爷爷你也别回去，”一位红光满面的婶子推给她一篮鸡蛋，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嫌恶:“短命鬼，还是亲生女儿，竟然把你打的浑身是血，这次你走的远远的，千万别管她。”
“楼妹妹，你脸色真不好，姐姐家那个死鬼老公前两天又去赌钱了，也没给我留个子，看着他就来气！
这些大枣收着，补补气血，别嫌弃。”
“妹妹，还有你家那口子的事，也别伤心了。
别怪姐姐多嘴，男人嘛，看两年就腻了，也没什么意思！
我嫁了这么多年，他越来越不像话，还得伺候他，我呸，看老娘哪天没准就跑了，让他连根毛都揪不着。”
暮月心中大定，苍天有眼，心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墨山村里还是有正常人的，满怀诚意地接了，抱着满满一箩筐土产，感谢道:“姐姐们……真是雪中送炭啊！”
被盛情难却的村女们比照着尺寸送了两件新衣裳，暮月总算不用白衣飘飘地到处惹眼光了。
又在好心的村长女儿强烈要求下借宿一晚，翌日她才背着筐鸡蛋离开。
顺着村里那条光秃秃的门牙大路一首沿着走。
没多久，耳边便传来轰轰响声。
暮月定睛一看，一支寻路商队正驾着马不快不慢地走着，那几个为首的商队头子穿了几匹羊皮料子做的衣服，看着结实又暖和。
“劳驾，各位大哥能捎我一程吗，去双喜镇。”
“行，这会儿人少，动作快点吧小娘子。”
“多谢大哥。”
……到了地方才知道，这镇子布局南调，人情温软，十之***是千域境内的小聚落。
双喜镇看起来不算繁华，人流量却不小，客栈里从来没个清闲，早晨走在路上竟还能见到许多亮着的红灯笼。
越是装潢华丽的店铺，用人越是谨慎。
暮月托着下巴，脚步没停，在长街上打量着。
听墨山村那些姐姐说，在双喜镇找份糊口的工作算不上难，只是她的目标更长远一点，不知道能不能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