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蹑手蹑脚地推开柴房门,冰冷的晨风立刻灌入领口。
青溪村还沉浸在睡梦中,只有几户人家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
我紧了紧单薄的麻布衣,从柴堆后面摸出那把比我矮不了多少的铁剑——这是父亲去年猎到一头雪狼后,用狼皮从镇上铁匠铺换来的。
村后老槐树下有块平坦的青石板,是我偷偷练剑的地方。
露水打湿了草鞋,脚趾冻得发麻,但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站定,双手握剑,平举胸前。
"起势要稳,心要静。
"我默念着父亲教猎人子弟们的话,虽然他只是个猎户,但年轻时曾跟过镖局,懂些粗浅剑法。
一、二、三......我机械地重复着最基础的劈砍动作。
铁剑很沉,才二十下,手臂就开始发抖。
五十下时,汗水己经浸透后背。
"八十...八十一..."忽然,一股暖流从胸口涌向手臂。
这感觉近来时常出现,像是有人在我体内点燃了一盏小灯。
铁剑突然变得轻巧起来,破空声也变得清脆。
"哟,楚家小子又在做白日梦呢?
"我手一抖,剑尖差点划到自己。
村长的儿子赵虎带着几个同龄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抛玩着几颗石子。
他们刚从山上摘完野果,篮子里满是紫红的山莓。
"让开点,别挡道。
"我擦了把汗,继续挥剑。
自从上月去临江城听了那场说书,这些嘲笑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赵虎夸张地学我挥剑的样子:"大剑仙楚玄,什么时候带我们飞升啊?
"他同伴哄笑起来,有个孩子甚至朝我扔了颗山莓,在我衣襟上溅开一片紫红。
我没有理会,专注地数到一百,才放下酸胀的手臂。
那股暖流己经消失了,但胸口玉佩的位置还在微微发烫——自从醉仙楼那日后,这玉佩就时常这样。
"虎子,你爹喊你回去晒药材!
"远处传来呼唤。
赵虎撇撇嘴,临走前故意撞了下我的肩膀:"我爹说了,修仙都是骗人的。
你爹那么好的猎手,却生了你这么个不务正业的儿子,真是..."我猛地转身,剑尖首指他鼻尖。
赵虎脸色刷白,后退时被树根绊倒,山莓撒了一地。
"再敢说我爹一句,我就让你尝尝不务正业的厉害。
"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冷静。
赵虎爬起来就跑,他的跟班们也作鸟兽散。
等他们跑远,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对,就是愤怒。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修仙是痴心妄想?
那说书人手中的玉牌明明有紫气流转,那个白衣修士的飞镖能隔空钉住绢布,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小兔崽子,又惹事?
"父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浑身一僵。
转身看见他扛着一头刚猎到的野猪,粗布短褂上还沾着血迹。
野猪脖子上插着一支箭,正是父亲最得意的那支雕翎箭。
"是他们先...""我看见了。
"父亲把野猪丢在地上,溅起的泥点沾到我裤脚,"剑不是用来吓唬人的。
"我低下头,准备挨训。
谁知父亲却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我:"喝口水,然后把这野猪拖回去。
你娘今天回娘家,咱爷俩自己做饭。
"我愣愣地接过水囊。
父亲很少这么...平和。
往常他见我练剑,总要骂几句"不务正业"。
"爹,您不生气?
"父亲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他手上还有野猪的血,但我没躲:"你小子虽然轴,但今天这事做得不算错。
"他看了眼我手中的铁剑,"就是剑握得太紧,手腕都僵了。
真正的剑客要懂得刚柔并济。
"我瞪大眼睛:"爹,您懂剑法?
""懂个屁!
"父亲笑骂一声,转身往村里走,"赶紧的,野猪拖回去剥皮,下午还要去祠堂分肉。
"望着父亲宽厚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他今天格外高大。
拖着一百多斤的野猪走山路并不轻松,但我的心思全在父亲那句"刚柔并济"上。
他年轻时到底经历过什么?
正午时分,村里飘起炊烟。
我家院子里支起了大锅,父亲熟练地给野猪剥皮拆骨。
我蹲在一旁递刀子、接肉块,血腥味冲得鼻子发痒。
"爹,您年轻时真的只跟过镖局吗?
"我忍不住问。
父亲的手顿了顿,刀尖在猪肋骨上划出一道白痕:"问这个干嘛?
""您今天说的刚柔并济,不像是普通镖师会懂的道理。
"父亲把剔下的肋排丢进盆里,溅起的血点落在我的脸上:"小子,这世上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他眼神忽然变得很深,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你娘临走前让我看着你,别整天想着修仙问道的事。
"我心头一跳:"娘知道我想修仙?
""你那点心思,全村谁看不出来?
"父亲嗤笑一声,用沾血的手指了指我胸口,"整天摸那块玉佩,睡觉都攥着,不是想修仙是什么?
"我下意识捂住胸口。
玉佩是娘给我的,说是家传之物。
自从听了仙印的传说,我总觉得这玉佩不简单——尤其是它偶尔发烫的古怪反应。
"爹,娘到底是什么人?
她从不说自己的娘家...""闭嘴干活!
"父亲突然暴喝一声,吓得我差点打翻肉盆。
他很少这样发火,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我们沉默地干完活。
父亲把最好的肉分给村里老人,剩下的腌起来风干。
我坐在门槛上磨剑,脑子里全是疑问:父亲的反应太奇怪了,娘的来历、这块玉佩、还有他讳莫如深的过去...傍晚,村里猎人聚在我家院子里喝酒。
这是惯例,每次有大收获,父亲都会招待大家。
男人们围着火堆烤肉,夸赞父亲是青溪村最好的猎手。
我坐在角落,听他们谈论山里的兽踪和镇上的见闻。
"老楚,听说临江城来了个仙师,在收徒弟呢!
"猎户张叔灌了口酒,"你家小子不是整天舞刀弄剑的吗?
不如送去试试。
"我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父亲哼了一声:"什么仙师,八成是骗子。
真有本事的人,会来这种小地方收徒?
""话不能这么说。
"李瘸子擦了擦他的猎弓,"我年轻时在沧州见过真正的修仙者,一剑能劈开巨石!
那气势...""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父亲突然摔了酒碗,瓷片西溅。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柴火噼啪作响。
我悄悄退出了院子。
夜空繁星点点,山风带着松木的清香。
我走到老槐树下,掏出胸前的玉佩对着月光细看——粗糙的青玉上,那道纹路在月光下似乎更加清晰了,像是一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某种图案的一部分。
"仙印残片..."我喃喃自语。
说书人展示的绢布上,有一个图案与这纹路极为相似。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连忙把玉佩塞回衣领。
转头看见父亲站在几步外,月光下的脸庞显得格外苍老。
"爹...""小子。
"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如果有一天你非要走这条路,记住——剑再快,也快不过人心险恶。
"我还想追问,父亲却转身走了,背影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父亲不像个猎户,倒像个...侠客。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的虫鸣声中,隐约听到父母房里传来低声争吵。
娘似乎提前回来了,他们很少吵架的。
"...迟早会知道的!
"娘的声音带着哭腔。
"能瞒一天是一天..."父亲压低了声音,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我摩挲着胸前的玉佩,那股暖流又出现了,这次比以往都要强烈,像是一团火在胸口燃烧。
迷迷糊糊间,我梦见自己站在万丈高空,脚下是翻滚的云海,手中长剑发出龙吟般的清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