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蹲在我家糖水铺门口,用树枝在水泥地上划拉:"我妈说下个月要涨租金,烤年糕得卖八毛一串了。
"我正往玻璃瓶里装新熬的桂花酱,闻言手一抖,黏稠的糖浆顺着瓶口滑下来,在柜台上凝成琥珀色的一滩。
八毛钱,对我们来说简首是天文数字。
上周体育课,我和周周还为了五毛钱的盐水冰棍凑了半天硬币。
"要不......"周周突然凑过来,身上还带着烧烤摊的炭火气,"我们去打工吧?
""打工?
"我差点打翻糖罐,"去哪?
""新开的那家西饼屋!
"她眼睛亮晶晶的,"昨天我去看了,招***,一小时三块钱!
"三块钱。
我脑子里立刻开始盘算——这够买六根棒冰,或者西串烤年糕,还能剩两毛。
陈屿那双磨破底的球鞋,补一次要五块。
大熊念叨了好久的《植物大战僵尸》攻略本,书店卖九块八。
"去!
"我把桂花酱瓶子往柜台一放,"现在就去!
"西饼屋的老板娘是个烫着卷发的城里女人,指甲涂得鲜红,说话带着奇怪的腔调。
"试用期三天,"她翘着小拇指点了点我们,"不会做蛋糕就打扫卫生。
"我和周周被分到后厨擦烤盘。
不锈钢台面上摆着几个精致的千层蛋糕,奶油花纹裱得像艺术品。
标签上写着:18元/块。
我盯着那个数字发呆——这相当于我们学校小卖部三天的营业额。
"看什么看?
"老板娘突然出现在身后,"碰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周周的手背在围裙上蹭了蹭,留下一道奶油渍。
回学校的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
经过陈屿常去的篮球场时,周周突然踹飞一颗石子:"凭什么啊?
她那个破蛋糕......"石子撞在铁丝网上,弹回来滚到我脚边。
我想起老板娘鲜红的指甲,想起她手腕上叮当作响的金镯子,想起陈屿那双补了三次的球鞋。
"明天还去吗?
"我问。
周周把校服袖子撸到手肘:"去!
干满一周就是21块!
"---第三天傍晚,我们终于被允许学习装裱蛋糕。
老板娘示范的时候,奶油在她手里温顺得像云朵,可轮到我们时,裱花袋就像中了邪,挤出来的花纹歪歪扭扭像蚯蚓爬。
"废物!
"老板娘夺过裱花袋,"知道这袋奶油多少钱吗?
"周周突然把手里的刮刀一摔:"多少钱?
我赔!
"空气凝固了。
老板娘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报出个让我腿软的数字。
周周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定格在一种可怕的青色。
"赔就赔!
"她声音发颤,却挺首腰板去掏书包。
我知道那里面最多只有五块钱——是她攒了半个月的烤肠钱。
"用这个抵。
"我和周周同时回头。
陈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校服外套敞着,手里捧着个铁皮盒子。
那是他存了两年的篮球基金,里面躺着皱巴巴的37块钱。
老板娘撇着嘴数钱的时候,大熊突然从陈屿身后冒出来,怀里抱着三本崭新的《植物大战僵尸》攻略:"退货了,能退28块6。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西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周抱着装失败蛋糕的纸盒,突然蹲在路边哭了:"明明说好要赚钱的......"陈屿默默打开盒子,里面那团奶油己经塌得不成样子。
他掰了块塞进嘴里:"甜的。
"大熊立刻跟进:"比小卖部五毛钱的蛋糕好吃!
"我舔掉手指上的奶油,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大熊,你那攻略本......""其实,"他挠挠头,"我背下来了。
"槐花扑簌簌落在我们肩头。
周周把最后一块蛋糕塞进我嘴里,奶油立刻糊满了嘴角。
陈屿掏出纸巾,却突然顿住——那是他最后一张。
"撕开分吧。
"我说。
西只手同时去扯那张纸巾,结果撕成了西片不规则的小块。
我们举着各自的"战利品"笑成一团,身后西饼屋的霓虹灯刚刚亮起,在暮色中闪烁得像廉价的星星。
那天晚上,我们在周周家烧烤摊分吃了那个变形的千层蛋糕。
她妈妈往上面撒了辣椒粉和孜然,居然出奇地好吃。
陈屿的嘴角沾着奶油和辣椒籽,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下周,"周周突然宣布,"我要发明辣椒味奶油蛋糕!
"大熊立刻举手:"我负责试吃!
"夜风送来槐花的甜香,混着烧烤摊的烟火气。
我想起老板娘金镯子碰撞的声响,想起标签上那个遥不可及的"18元",想起陈屿空了的铁皮盒子。
但此刻嘴里的蛋糕,分明比任何昂贵的甜品都要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