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于一个普通的VR馆,整天游走于不同世界的各种具有反派性或非正派的人物间,与他们进行接触,甚至建立羁绊,以此获得数据资料。
这种资料为心理学和犯罪学的研究提供了一定参考。
VR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外表也没什么科技感,除了门口的几朵花有些光泽外,整个馆就像个沉默的大石头。
怎么不算是科技感呢?
还有那个手段把外形塑造成石头,多么靠近自然的设计!
坚持走绿色发展道路,建设生态文明,与自然和谐相处……说到门口的花,她倒是有点特别的印象。
那是几朵沼泽蓟。
这些信息是在同事们闲聊中偶然听到,记得很清楚的原因是她明明记得沼泽蓟是一种相当珍贵的菊科,别名叫生日花。
正如它的名字,它本是生于沼泽的,自对土壤和湿度要求很高,这到底是怎么“放养”在门口的??
……今天是平凡的一天,在进入大石头前,我照常与沼泽蓟问了个好,然后弯弯绕绕地来到一扇门前,平常地径首进入了一个满是液体的生命舱中,在同事的操作下意识渐渐从这里抽离。
……“你好。”
一道陌生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好。”
纪予过了一会儿道眼前的人好像因为刚刚纪予长时间未回复他的问好有些不耐烦,眉头轻蹙。
纪予仔细上下端详眼前的人——他身着蓝白色条纹衬衫,下半身被经典的办公桌挡着,但不难看出来也是,与上衣相搭,典型的病号服。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病人“你相信人类有灵魂吗?”
眼前的男人眉头渐渐舒展开,但眼睛还是首首地看着纪予好的现在大概可以确定是精神病人了。
并非她鄙夷他的问题。
主要是在这样的地点、他的穿着,再配上一个身体受损患者一般不问的问题,那他就很有可能是精神病人了。
而且看着门口隐隐站着的工作人员,这位还很有可能是具有攻击性的精神病患者。
她不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看了看自己的穿搭——一身便服,一看就不像是精神科的医生,倒是更像心理咨询师?
纪予佯装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这我不太好说。”
转而又问,“你觉着呢?”
患者盯着她沉默片刻道:“人类是有灵魂的。”
“当人们的肉体死去,灵魂会从糜烂的尸体中钻出来,不愿待在里面。
宁愿自己最后被冻死。”
他哑然说道。
“听起来它们倒是很高傲?”
纪予眼睛微微瞪大,左手抚上下巴问道“不。”
“死亡是残暴的,它们刚刚被残暴地虐待过,它们不想再待在这个被自己遗弃的空壳里了,那里密不透风,它们难以再呼吸了。”
“想最后感受一下无拘的自由,任凭风抚慰自己吗?”
男人不置可否。
“那冻死后的亡魂会去往哪里呢?”
纪予故作好奇道男人静静看着她,许久的缄默后:“你心不诚,我便不告诉你。”
纪予心中惊讶,自己这么多年来学的社畜小技巧之表情管理居然被看破了?
这次她真的有点好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了。
男人看着眼前的女生歪头表示不解的样子,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前倾,眯了眯眸子,与她对上视线。
片刻,纪予有些心虚,不着痕迹地微微挪开视线。
“你的眼睛。”
“什么?”
纪予更为不解道。
“我看得出来。”
男人靠回椅背。
纪予心下了然。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说……人的眼睛,怎么读懂的?”
纪予颇为好奇。
“我就是能看出来,你的灵魂对这件事没多感兴趣。”
男人沙哑的声音缓缓滚出。
“是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
“……或许吧,往往只有我与人对视时才能看清一个人。”
“那你在眼盲人面前不就心盲了吗?”
“……你这次发问的很真诚。”
男人淡淡看着她。
在说完这句话后,男人就看向窗外不再说话了。
“咳,我叫纪予。”
窗户没关,风有些大了,吹得窗帘“哒哒”地拍着窗台,男人的应答若有若无,也隐匿于其中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或者选择引用这个名字。
我有些不确定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荀南。”
男人沙哑的声音与窗外因风而舞的叶子相应。
“寻难?”
“荀南。”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你今年多大了?”
我估摸着眼前的男人应该二三、五的样子,还是开口问了。
“年龄……那是无意义的东西。”
他低吟道,“在时间长河中的我们如此渺小,总要做些什么证明自己的存在。”
“就像我的灵魂,它在叫嚣着,它试图获得些什么。”
“就像是通过解决各种疑难问题证明自己,然后获得一些前所未有的成就?”
……他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半晌,他轻轻启口:“你有过那种感觉吗?”
“……什么?”
“人的一生在不断做抉择,对吧?
在面临几项选择时,总有一个选项是灾难性的——我只是举个例子。”
他缓缓说道。
“那个选项的结果往往对我们来说是灭顶之灾,但是还是控制不住地去选择他。”
“……它真的很诱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你这算是自虐吗。”
我又突然想到:“你是……在好奇自己会如何做出反应吗?”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男人看着我,好像在思考什么。
“我不清楚……或许是吧。”
“你享受面对灾难性问题吗?
或者说,你喜欢这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吗?”
“享受……我只清晰地感受到在解决这类问题时,我往往脑子都很清醒。”
男人呢喃道。
——他似乎在答非所问。
“你在平时生活时,感到迷茫吗?”
“迷茫……?
不,我有明确的目标。”
他眉毛微蹙。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但他的视线却微微错过了我。
——他很不坚定。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故,这可能是身份认同混乱而导致的问题。
我还想问:你觉得这是在释放压力吗、当你主动将自己置于绝境时有对命运的掌控感吗?
但看着他被我问完仅仅几个问题后有些不耐烦的神情,我便把问题吞了下去。
许久的缄默。
他的眉头己然渐渐被风抚平了,他淡淡地望向窗外。
我也不说话,我看着他。
他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像是想和我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