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的香气依然萦绕在织物上，仿佛穿越了七十年的时光。
他将照片放在台灯下仔细端详——年轻的苏璃笑容明媚，与昨夜那个忧郁的幽灵判若两人。
她身边的男人面容严肃，戴着圆框眼镜，胸前别着一支钢笔，标准的学者模样。
"苏文远..."林夏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他在手机上搜索这位教授的信息，却发现资料少得可怜：东方大学1940-1949年文学系主任，专攻古典文献学，在1949年图书馆火灾后辞职，次年去世。
"就这么简单？
"林夏皱眉。
一个系主任的生平怎么可能如此简略？
甚至没有提到他女儿的死。
他转而搜索那场火灾的报道。
1949年12月16日的《晨报》电子档案上有篇小报道："东方大学图书馆昨夜失火，一名女学生不幸遇难。
初步调查为电路老化引发..."报道没有提及苏璃的名字，只有一句"死者为文学系某教授之女"。
"有人在掩盖什么。
"林夏喃喃自语。
他想起苏璃提到的那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是"学校的老师"。
那个在纪念牌前徘徊的老人会是其中之一吗？
窗外，暮色己经降临。
林夏从书架上取下他最爱的《二十世纪诗选》，这是大一文学概论课的指定读物，却意外成为他爱上诗歌的契机。
他小心地将银质书签夹在叶芝的诗页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23:40，林夏再次潜入图书馆。
今晚的月光被云层遮挡，图书馆内部比昨晚更加昏暗。
他打开手机照明，轻车熟路地走向古典文学区。
"你带了诗集。
"苏璃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林夏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他转身，看到苏璃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今晚她穿着照片上那件浅色旗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在银质书签的加持下，她看起来几乎像个活人，只有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透露出一丝超自然的气息。
"嗯，叶芝的诗集。
"林夏递上书，"你说要带的。
"苏璃的手指轻轻抚过封面，没有立即翻开："威廉·巴特勒·叶芝...他也研究神秘学，你知道吗？
"林夏摇头："我只知道他的诗。
""跟我来。
"苏璃转身飘向书架深处，"我找到了一些线索。
"他们再次来到那个秘密阅览室。
今晚，苏璃点亮了一盏老式油灯——林夏惊讶地发现幽灵居然能操纵实物。
"只有小物件，"苏璃似乎读出了他的想法，"而且需要集中全部精力。
"她指向桌上摊开的几本书，"这些都是我父亲当年的研究笔记。
"林夏凑近查看。
笔记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某种古老文字的解码方法，旁边是苏文远工整的中文翻译。
其中一页上画着一个与银质书签上极为相似的梨花图案。
"这是什么文字？
"林夏问。
"一种被认为己经失传的密文，"苏璃的声音低沉，"记载了某种...仪式。
我父亲认为这些知识很危险，本打算将其封存。
"林夏突然明白了："那场火灾...有人想销毁这些资料？
""或者窃取它。
"苏璃翻开那本棕色皮面的古籍，指向其中一页。
页面上是一个复杂的六芒星图案，每个角上都刻着不同的符号，中央是一朵盛开的梨花。
"这个符号代表束缚与守护。
我怀疑...我的存在与它有关。
"林夏感到一阵寒意："你是说，你被困在这里不是偶然？
"苏璃没有立即回答。
她的手指悬在图案上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触碰。
"火灾那晚，我本可以逃出去。
但当我跑到一楼时，听到地下室传来爆炸声。
我下去查看，发现三个人正在搬运书籍。
其中一人看到我..."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他手里拿着这本书，念出了上面的词句。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首到以这种形态醒来。
"林夏心跳加速："那个人...你能认出他吗？
"苏璃点头："即使过了七十年，我也不会忘记那张脸。
"她停顿一下，"今天你在门口遇到的那个老人...就是他。
"林夏倒吸一口冷气："你看到了？
""我能感知到图书馆里发生的一切，"苏璃轻声说，"尤其是与我有关的事。
他叫赵明德，曾经是化学系的副教授。
火灾后不久就辞职下海，后来成了富商。
现在他是学校的董事之一。
"林夏想起老人锐利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认出你了吗？
通过我？
""我不确定。
"苏璃忧虑地皱眉，"但他一定感觉到了什么。
那本书...它有一种力量，能够束缚灵魂，也能让使用者感知到超自然存在。
"林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能看见你？
之前也有别人在午夜来过图书馆吧？
"苏璃的表情柔和下来："因为你有这个。
"她指向银质书签，"它不仅是银质的，还刻有梨花图案——与那本书中的符号相同。
它可能是...钥匙的一部分。
""钥匙？
""让我获得自由的钥匙。
"苏璃的声音几乎是一种渴望的低语，"七十年来，你是第一个带着这种标记进入图书馆的人。
"林夏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下意识翻开叶芝的诗集，书签正好落在《当你老了》那一页。
苏璃的目光落在诗行上，轻声念道："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阅览室里一片寂静。
油灯的火焰在他们之间跳动，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苏璃，"林夏鼓起勇气问，"如果找到完整的钥匙...你会怎样？
"苏璃抬起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灯火："我不知道。
可能会消失，可能会...继续前行。
但不会继续被困在这里。
"林夏胸口一阵发紧。
他刚刚认识苏璃，却己经开始想象没有她的图书馆会是多么空旷寂寞。
"我们会找到答案的。
"他听见自己说，"我会帮你。
"苏璃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林夏想起照片上那个活泼的女孩。
"谢谢你，林夏。
"她伸手想触碰他的脸，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手指微微颤抖，"我不该...这会影响你的健康。
""没关系，"林夏主动将脸贴近她的手。
冰冷的触感像冬日的微风，并不令人不适，反而有种奇异的清醒感。
苏璃的手突然僵住了："有人来了。
"林夏什么也没听到，但几秒后，远处果然传来脚步声——不是保安规律的巡视步伐，而是刻意放轻的、犹豫的脚步声。
"是那个老人，"苏璃的声音绷紧，"他在找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秘密阅览室外的走廊上。
林夏屏住呼吸，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和一声低沉的咳嗽。
"他翻看我的论文资料..."林夏突然想起，他昨晚离开时把一些参考书和笔记留在了外面的桌上。
苏璃闭上眼睛，眉头微蹙："他在...触碰你的东西。
特别是那些你接触过的..."一阵寒意爬上林夏的脊背。
老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书本掉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是老人低声的自言自语："...果然在这里..."苏璃猛地睁开眼睛："他找到了银质书签的气息！
我们必须——"她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
秘密阅览室的暗门突然震动起来，仿佛有人在外面用力推撞。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房间？
"林夏惊恐地问。
"那本书...它能引导他！
"苏璃飘到门前，双手按在木板上。
令林夏震惊的是，木板在她的触碰下泛起微弱的蓝光，暂时抵挡住了外面的撞击。
"快走！
"苏璃指向房间另一侧，"那里有个应急通道，通向后楼梯！
"林夏抓起叶芝的诗集和银质书签，但苏文远的笔记和那本古籍太重了，他只能选择其中几页关键内容拍照。
"苏璃，你不一起走吗？
""我走不了，"苏璃的声音因用力而紧绷，"我的存在与图书馆绑定。
但你必须离开，他带着那本书，能伤害到你！
"暗门上的蓝光开始闪烁不定。
林夏犹豫了一秒，然后冲向苏璃，将银质书签塞进她手中："拿着这个！
它能增强你的力量，对吗？
"苏璃惊讶地看着书签，然后望向林夏，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但这样你就...""我明天再来。
"林夏坚定地说，"小心那个老人！
"他最后看了苏璃一眼，然后钻入狭窄的应急通道。
就在通道门关上的瞬间，他听到暗门被撞开的声音，和老人沙哑的惊呼："果然是你...苏璃！
"通道黑暗而狭窄，林夏几乎是摸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前行。
当他终于推开尽头的门时，发现自己来到了图书馆后面的灌木丛中。
夜色掩护下，他弯腰快速离开，心跳如擂鼓。
回到宿舍，林夏锁好门，拉上窗帘，才敢查看手机里拍下的资料。
照片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那些古老的符号和翻译。
其中一页上画着一个完整的仪式图案，旁边标注着："灵魂束缚之术，需六符齐聚，以梨花为引，银为媒..."另一页则记载了解除方法，但关键部分被墨水污渍遮盖，只能辨认出几个词："...逆仪式...销毁原典...牺牲...""牺牲？
"林夏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
解除仪式需要某种牺牲吗？
他翻到下一张照片，是苏文远的一段日记："赵今日再次索要古籍，态度强硬。
我明确拒绝，此等危险知识不应落入私人之手。
他威胁要采取其他手段。
必须将核心部分转移..."日记日期是1949年12月14日——火灾前一天。
林夏放下手机，思绪万千。
七十年前，苏文远为了保护这些秘密文献而牺牲了女儿；七十年后，那个凶手又回来了，而且似乎对苏璃——或者说对银质书签——有着不寻常的兴趣。
窗外，一轮满月从云层后露出脸来。
林夏想起苏璃独自面对那个危险的老人，心如刀绞。
他拿出叶芝的诗集，翻到夹着纸条的那一页。
纸条背面，他之前没注意到的地方，苏璃用极小的字迹写了一行诗："爱既己升起，死亡亦无法将我们分离。
"林夏将纸条贴在胸前，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回到图书馆，不管要面对什么危险。
因为在那座午夜的图书馆里，有一个等待了七十年的灵魂，正等着他带去自由。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