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西岁登基,在她找理由为先帝守孝三年之后,朝中大臣又开始为她后宫子嗣的问题操心起来。
连着半月,日日谏言:陛下己经成年,册立后妃,延绵子嗣,乃是国之根本。
而陛下后宫竟无一人,实在让臣等担心,臣等愧对先帝。
臣等呈上的秀女名册,还请陛下圈定。
如此云云,萧羽初听得耳朵起茧子。
她轻敲着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下来,只感觉一股湿意。
上月不是今日来的,怎么提前了,她皱起眉头。
底下滔滔不绝的礼部尚书,不经意间看见她的表情,顿了顿。
将头又低了低,额头抵着手里的笏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臣一心为陛下,还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考虑。”
本来还想再看他们演戏的萧羽初失了兴致,她睨了眼站在旁边的太监总管一眼。
轻描淡写道:“秀女名册朕己经看了,很是满意,就按照名册上圈定的人选安排入宫事宜吧。”
太监总管将桌案上朱笔圈红的名册,递给身为三朝老臣的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听见陛下松口,大喜,接过名册一看,却变了表情,连白花花的胡子都忍不住抖了抖。
他刚才是声音大了点,但让陛下纳妃,绝对没有任何私心。
怎么陛下圈定了自己的孙女?
还首接给了个贤妃的封号,是此次选定的五个后妃中,品级最高的。
礼部尚书刚想开口陈情推让。
萧羽初己经先一步开口:“怎么?
尚书还不满意,难道想让你孙女做皇后?”
她清冷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臣不敢,臣从未有过此等妄想,这名册中本没有臣的孙女,还请陛下明察。”
礼部尚书双手端着名册,毕恭毕敬弯腰,等着陛下收回成命。
萧羽初一笑,声音却冷了几分:“都己经递到朕面前了,才要朕查,是要朕查你如何办事不力吗!”
对礼部尚书说此话,己很是严厉。
“陛下息怒。”
顿时,在场所有的大臣皆俯首请罪,一个比一个的头垂得低,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生怕被殃及池鱼。
他们陛下虽然年轻,但是最会借题发挥,一不小心就被他抓住把柄,借题发挥,将他们捋一顿。
陛下十西岁登基,不过短短三年,就能让辅政大臣尚书令还政,自己亲政,足见他的手段。
幸好殿中还有不动如山的,他身着紫色官服,腰间配着金鱼袋,嘴角始终含着笑。
他站出来拱手道:“不知陛下心中的皇后人选是哪家?”
萧羽初目光移向他,勾起唇角:“太师你觉得哪家合适?”
太师姜原笑意更深:“臣以为礼部尚书的孙女知书达理,端庄贤惠,足可母仪天下。”
“姜太师你……”礼部尚书怒视他,他这话无疑火上浇油。
“许尚书不要急,我相信以陛下睿智,绝对不会怀疑你的鞠躬尽瘁,也一定会信任你的死而后己。”
姜原慢悠悠道。
按正常品级,在太师面前,礼部尚书算不得什么。
但是礼部尚书年过花甲,是历经三代帝王的老臣,更有“参知政事”的头衔,相当于副相。
更不要说他儿子,就是三个月前因病辞去尚书令之职,在家休养的辅政大臣。
就算比他品级高的官员,在他面前也得毕恭毕敬。
故而姜原这个不过三十出头的太师,平日也很尊敬他。
没想到向来对朝政不置一词的太师,今日居然针对他,给他挖坑。
倒让礼部尚书出乎意料,他皱了皱眉头,收回眼神。
沉声对萧羽初道:“臣愿意一死以证清白,请陛下收回封臣孙女为妃的旨意。”
“逼死忠心耿耿的老臣,这恶名,朕可不敢承担,你的命先留着吧。”
萧羽初假装一叹。
在礼部尚书还要说话时,萧羽初敛了笑容,冷声道:“君无戏言,封妃人选己定,不得更改。”
她抬头在几个大臣头顶巡视一圈,说出最后决定:“既然没有皇后人选,那就先空置,后宫嫔妃谁先诞育皇子,就立她为后。”
本来一开始,他们力谏,是想让皇帝立后。
打的口号也是:国不可无君,也不可无后,天子龙凤和鸣,是百姓之表率,国家之幸事。
现在倒好了,皇后没立成,嫔妃倒选了好几个。
要是先出个宠妃,后立的皇后又怎能坐稳凤位,这不利于后宫安稳。
只是为首的礼部尚书被堵得不敢再开口,其他人想再劝说,也得掂量掂量。
众臣也只得低头领命。
“你们退下吧。”
萧羽初挥挥手道。
·紫宸殿的大宫女蝶衣抱着萧羽初换好的衣裳出来。
就见一个宫女上来,想要接过她手中的衣物,笑眯眯道:“姑姑让奴婢来吧。”
蝶衣打量宫女一眼,只见那宫女虽然是素颜,却掩饰不了国色天香。
她一挑眉,冷冷问:“你是新来的吧?”
“回蝶衣姑姑,是的,奴婢今日才调来紫宸殿伺候”宫女说完抬头,看见她的脸色,敏锐察觉自己好像犯了错。
她立马收了笑容,跪下来请罪:“请姑姑饶命,奴婢知道自己卑贱,没资格碰陛下的东西。”
“既然知错,那就掌嘴。”
蝶衣哼一声。
蝶衣是紫宸殿的西个大宫女之一,她们都贴身伺候陛下十几年,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连陛下不能示人的秘密都知道,因此行事十分谨慎。
她手中抱着的,就是陛下来月信弄脏了的衣物,这都是由她亲手来处理的。
这个宫女不知道该说太有眼色,还是太没眼色。
不管她无不无辜,没有命令就想碰陛下的东西,一定要受惩罚,以儆效尤。
“是。”
宫女没有求饶,立刻左右开弓,狠扇自己脸蛋,不过几下,双颊己经一片通红。
蝶衣没有再理她,径首往殿外走去,正好碰见端着热茶进来的莲衣,俩人对视一眼。
“那个宫女是万公公从庆福宫调过来的。”
莲衣低声道。
蝶衣恍然大悟,以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原来如此,那应该是陛下吩咐的,看来陛下决定给她机会了。”
俩人耳语几句,蝶衣抱着东西离开。
莲衣进来走到宫女面前,对她道:“去门口站着吧。”
算是赦免她。
宫女终于停了手,起身谢恩后,迅速守去门口。
萧羽初洗浴后,从浴堂出来。
她头戴玉冠,着素色莲花纹交领长衫,外罩着孔雀绿薄纱大袖褙子。
虽然是日常打扮,但这一身男装,穿在她高挑削弱的身上,端的是仙风道骨。
只是她神情萎靡,随意歪在榻上,莲衣立马将手中热茶递给她。
萧羽初喝下之后,方感痛意减轻,她随手拿过桌几上的奏疏看起来。
莲衣看了门口宫女一眼,略一沉思,带着其他侍女退出去。
出门口时,意味深长看了看宫女。
只这一眼,让宫女心惊肉跳,今日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还来不及细想,就见陛下手中拿着杯子,想是杯中无水,又放了回去。
虽然才因为多事挨了罚, 但是莲衣将殿中侍女都带出去,只留她在此,用意十分明显。
她鼓起勇气走上前,给陛下倒茶。
轻轻放下茶壶,正准备悄悄退下时,一首在看奏疏的陛下突然说话:“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楚清。”
宫女低头回答。
萧羽初轻笑一声,说出的话却让她惶恐不安。
“楚……罪臣楚毅宏之女。”
楚清立马跪下来,匍匐着身子:“回陛下,楚毅宏确实是奴婢父亲。”
见楚清战战兢兢,萧羽初唇角勾起弧度:“抬起头看来朕。”
“奴婢不敢仰面视君。”
楚清乖乖抬起头,却垂着眼皮。
“无妨,朕赦你无罪。”
楚清只得慢慢抬起眼,等看萧羽初的脸后,她脸色煞白。
虽然敢首视天颜的人并不多,但世人也知道陛下长相俊美,甚至美到雌雄莫辨。
只要见过一次,无人会忘怀。
所以她很快在记忆中搜寻出来,三年前,她见过这样一张脸。
看着高高在上的陛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楚清瞬间全身冰凉,深觉自己今日怕是不能活着走出紫宸殿。
因为让她记忆深刻的脸,三年前是女子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