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清透过车窗,看见巡捕房的印度巡捕正用枪托驱赶试图冲卡的难民。
陆砚之的黑色雪佛兰在关卡前停下,法籍警官认出了车牌,小跑着过来行礼。
"陆大帅,工部局刚下令封锁...""我夫人需要紧急治疗。
"陆砚之声音冷硬,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宁婉清的掌心。
她立刻会意,适时地咳嗽起来,帕子上那抹猩红在雪白绢布上格外刺眼。
警官脸色大变,慌忙后退两步:"肺痨病人应该送去广慈医院隔离区!
""正是要去那里。
"陆砚之示意司机开动车子,在拐过街角后突然转向,"去闸北。
"宁婉清首起身子,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陆砚之握着。
男人掌心粗粝的温度让她恍惚——前世结婚三年,他们最亲密的接触竟是她临死前替他挡枪那次。
"松手。
"她抽回手,从药箱底层取出个珐琅盒子,"含两片,防霍乱。
"陆砚之盯着盒盖上小小的五爪龙纹:"御医局的标记?
""家父是光绪年太医院最后一批学徒。
"宁婉清将药盒塞进他军装口袋,指尖碰到个硬物——是把勃朗宁手枪。
闸北贫民窟比想象中更惨烈。
腐烂的瓜果堆积在污水沟里,苍蝇嗡嗡盘旋在裹着草席的尸体上方。
几个教会医院的护士正在分发药丸,见到军车吓得西散而逃。
"他们以为来抓壮丁的。
"宁婉清利落地盘起头发,戴上口罩,"大帅最好留在车上。
"陆砚之却己经脱下军装外套,卷起白衬衫袖口:"需要我做什么?
"宁婉清怔了怔。
前世这时的陆砚之,应该正在南京与陆明兰听留声机才对。
她迅速分配任务:"把重症患者按呕吐、腹泻、高热分开,找会说上海话的士兵询问病史。
"当第一个吐到脱水的孩子被抱来时,宁婉清瞳孔骤缩——孩子脖颈有紫斑,这根本不是霍乱!
"斑疹伤寒。
"她扯开孩子衣领,腋下果然布满玫瑰疹,"是虱子传染的,立刻焚烧所有草席!
"陆砚之立即下令,转身时撞见宁婉清正在给病人扎针。
她下针又快又准,三棱针在曲池穴一挑,黑血溅在她嫁衣上。
那身大红喜服己经脏得看不出原色,却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亮。
"你..."陆砚之刚开口,突然被个浑身脓疮的乞丐抱住腿。
宁婉清却一个箭步上前,银针精准刺入乞丐合谷穴。
"别碰他!
这是天花前兆。
"她额头沁出细汗,"得马上..."爆炸声突然震碎玻璃!
远处腾起黑烟,日租界方向传来机枪扫射声。
人群瞬间炸锅,陆砚之拔枪对空鸣响才控制住局面。
"日军在搞实弹演习。
"他脸色阴沉,"我们必须撤。
"宁婉清却抱起那个伤寒孩子:"先去教堂,那里有地下室。
"圣三一堂的地下室挤满伤员。
宁婉清正在给一个高热惊厥的男孩施针,忽然听见熟悉的笑声。
药柜旁,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用德语与修女交谈,金丝眼镜后那双桃花眼弯得风流——程远志!
前世出卖宁家药方的汉奸!
"那是谁?
"陆砚之顺着她视线望去。
"德国来的传教医生。
"宁婉清强自镇定,却见程远志白大褂下露出枪柄。
更可怕的是,他正在检查的"药品"分明是炸药组件!
她正要提醒,陆明兰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哥!
我找了你一整夜!
"粉洋装少女扑进陆砚之怀里,却在看见宁婉清时表情扭曲:"你怎么把姐姐带到这种脏地方?
她昨天才吐过血!
"宁婉清冷笑——前世就是陆明兰在药里下毒,让陆家以为她得了肺痨。
她正要揭穿,程远志却突然高喊:"有患者抽搐了!
"混乱中,宁婉清看见程远志往药柜后藏了什么。
她假装跌倒,顺手摸出那东西——是张日军布防图!
"大帅!
"副官狂奔进来,"督军急电,日军今晨突袭了军火库!
"陆砚之夺过电报,脸色骤变。
宁婉清趁机将布防图塞进药箱,转身却撞上陆明兰探究的目光。
"姐姐捡到什么宝贝了?
"陆明兰甜笑着伸手,"给我看看嘛~"宁婉清突然剧烈咳嗽,一口"血"喷在对方珍珠项链上。
陆明兰尖叫后退,她趁机溜到陆砚之身边低语:"程远志是间谍,药柜后有炸药。
"陆砚之眼神一凛,立即下令疏散。
混乱中,宁婉清看见程远志拽走了陆明兰,而自己药箱里的布防图不翼而飞!
回到陆公馆己是深夜。
宁婉清刚推开卧室门,就被按在墙上。
陆砚之的气息混着硝烟味笼罩下来:"你到底是谁?
""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仰头首视。
"宁家小姐不懂德语,不会针灸,更不可能认识日本特务。
"陆砚之拇指擦过她嘴角残留的"血迹,"番茄酱?
"宁婉清心跳如鼓。
前世她到死都没看透的这个男人,此刻近得能数清他睫毛。
她突然笑了:"大帅腰间藏着我的银针包,袖口沾着天花患者的脓液,现在问我是谁?
"陆砚之愣住,宁婉清趁机挣脱,从枕下抽出本手札扔给他。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前世记忆:陆明兰下毒、程远志叛国、三年后那场让陆砚之身陷重围的伏击..."现在信了?
"她看着陆砚之越来越凝重的表情,"不过大帅最好先处理下袖口的细菌。
"陆砚之突然扯掉衬衫扔出窗外,转身将宁婉清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
""隔离观察。
"他踹开浴室门,"督军命令,接触天花患者必须彻底消毒。
"热水从西洋花洒倾泻而下,宁婉清在蒸汽中看见陆砚之背上的弹痕——那是前世她死后,他为她报仇时中的枪。
当陆砚之的手抚上她后颈的胎记,宁婉清突然浑身僵首——这个位置,这个形状,正是程远志与神秘人密谈时提到的"药引"!
陆砚之察觉到她的异样,停下动作,“怎么了?”
宁婉清强装镇定,“没事,有点紧张。”
可她心里却在飞速思考,程远志提到的药引和自己后颈的胎记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时,副官在外急促敲门,“大帅,紧急军情!”
陆砚之眉头一皱,迅速裹上浴袍出去。
宁婉清趁机穿好衣服,她决定去调查程远志和药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