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国破,人皆亡
钟山有神名烛龙,眼化日月烛九阴。
世人皆知那烛龙神通广大,睁眼为昼,和眼是夜,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一方百姓皆惧其神威,不敢放纵。
可世人不知,那烛龙虽是人面龙身,却亦有一颗慈母之心;然慈悲,于神乃是罪过!
罪过……”在红火的酒楼里,有一少年先生,正于人前摇扇,挤着嗓子,讲着这片名为“炎国”的土地上流传许久的古老传说。
但他却突然中断,露出为难的表情。
“为什么慈悲是罪啊?
快说呀!
突然的中断惹得摇晃酒碗的看客们很是不满,纷纷站起来举手***。
“这个嘛……小子我也想接着讲,不过这人啊也都有难处……”“行了行了,不就是想要几个子儿吗?
婆婆妈妈的!
咱几个可不差这点钱儿!”
看客们纷纷不耐烦的往少年面前的破罐儿里投上了三枚铜子儿,要他接着往下说。
少年慌忙接好铜子儿,摇了摇罐子,数了数,确认分毫不差之后,就接着摇起扇子:“诸位看官欲知那烛龙所犯何罪,就且听我娓娓道来:钟山人王,不服天地,不祀昊天上帝,故为天帝所恶,遂天帝下旨曰:‘钟山人者,无良也,行大逆不道之事,罚之三百三十三年不得有雨,不得有云,不得有霜;以为戒之。
’遂,之后钟山年年大旱,大饥,人相食,不过三年,整个钟山便仅剩下不到二百人;那烛龙不忍苍生受苦,百般思索后,决心触动天条,瞒天帝,窃运天山之水以降甘霖,救苍生于大苦大难之中,世人皆敬之大仁大勇……然而,万事万物都瞒不过天帝法眼,其大怒,派遣天兵天将七万有余,欲擒之;纵使烛龙神通广大,亦是双拳难敌万手,被生擒押至斩神台。
帝曰:‘尔可知罪?
’烛曰:‘吾救苍生于大苦大难中,何罪之有?!
’帝怒而骂曰:‘尔触动天条,有违大道,该罚!
今剥尔神骨,抽尔神魂,消尔记忆,贬下界去,受那万劫轮回之刑!
’”少年越讲越激昂,愈讲愈愤慨,将周边看客的情绪也拉了上去,他无法自拔,接着叫喊:“悲矣!
那天地不仁,视苍生为草芥,有怜者,罚之;那王侯将相亦是不仁,视百姓为草芥,榨其脂,抽其膏,苛其政,固其思维,压其血性!
他本身又只顾享乐,全然不顾这天下存亡!
悲矣!
百姓苦矣!”
这一番话,惹得人们也压抑不住情绪,纷纷借着酒劲痛骂政府,骂高官们荒淫无度,骂朝廷昏庸无道,不过骂的最多的是朝廷的那股怂炮劲儿,骂他们七年前的让步。
七年前,南疆蚩尤族北上,一路猪突猛进,却在湘城碰了壁,民众自发起兵,拼死抵抗蛮族,更是有大将以死相搏,把蛮族大王打成残废,士气高涨之时,朝堂却犯了怂,急于求和,一句话将人们的努力给化为乌有。
为了与蚩尤族讲和,朝廷接受了对方所提出的每七年嫁一公主和亲以及先前蚩尤族所过之处归其所有,每年赔款金银、玛瑙、玉石五万两,丝绸三千匹,粮食三万石,骏马西百匹的不平等条约,史称“湘山耻”,因发生于庚子年间,故条例称作“庚子条约”。
见气氛浓烈,小先生便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酒楼的张掌柜扯了下来,拖到了后厨。
张掌柜很是担心的锤了小先生一下,骂道:“在这种地方骂朝堂可是死罪,你小子不要命了?”
“可我就是气不过啊!”
小先生吃了痛,却捂着脑袋顶撞到,“本来必赢的仗,说不打就不打,非要讲什么和,害的爹爹拿命拼出来的机会和笑话一样,你说我能不气嘛!
还不让人发发牢骚了?”
“没说不能发牢骚,这事儿老子也气不过,可你别公开说书的时候发啊!
要不是今天上元节,不然一百条命都不够你小子活的!”
张掌柜拿满是茧子的老手指着小先生,苦口婆心地劝道。
而小先生则是有些不耐烦,很是不爽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会注意的。”
说完,便要去外头听戏,却又被张掌柜叫住。
“诶,楚辞老弟,这‘灵药’你拿着。”
张掌柜拽住小先生的手,又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布袋子放在楚辞手上。
楚辞打开一看,发现布袋里头装的竟是一个血淋淋的馒头,“老弟啊,这馒头,治病灵的。
晚点上灶台焖好了,拿给你妹妹吃。”
小先生吃了一惊,疑惑的说到:“这血馒头,我听说老贵了……不过楚歌她是天生的阴盛阳衰,得补阳气,吃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
那个价钱,倒不如买点羊下水实在啊……”“嗨呀,你小子懂什么,那城南的道长说了,这馒头浸的是万物之灵的血,专治难病。
而且啊,最近血馒头的价钱降得比羊下水还便宜,所以我就买来了。”
楚辞那小子可不信什么道长的话,但念在这是张掌柜的一片心意,便也安然收下,放在了灶台边上。
两人刚刚聊完不久,外头就有尖嫩的女声刺破嘈杂传到两人耳中:“哥!
我回来了,你人呢?”
“嘿咻咻,小妹儿耍子儿回来了,这馒头得赶紧上锅了。”
张掌柜一拍手,便急忙动起锅灶。
而楚辞则是一边回应,一边大步迈去。
声音的源头,是一个手抓两把肉串,和楚辞一样紫眸紫发,双眼角各有一颗朱砂痣的豆蔻姑娘,只不过更加娇嫩,更加玲珑。
人们都说无论什么时候看她,都精致的像一个瓷娃娃,楚辞也一首这么觉得,所以会弯下腰,面露微笑,然后无比温柔的说:“楚歌回来啦,外边好玩儿不?”
“老好玩了,外面热闹的嘞,人多的嘞,红火得不得了嘞!
还有还有,刚刚外边有好多乌鸦在飞,在叫嘞!”
楚歌笑着,好似桃花一般,“来哥,这把肉串儿你拿着,他们都说好吃,闻着还香得嘞!
人家特意带回来和哥哥一起吃呢。”
望着那宝石般水润的眼睛,似乎多么任性的要求都可以答应,更何况是只是接过一把肉串呢?
于是楚辞接过肉串,然后和妹妹十分默契的一口咬了下去。
“哎呦,这肉串的香味儿好独特哦,不像羊肉也不像猪肉,哪儿买的?”
楚辞问道。
“南街买的,好吃吧?”
“好吃啊,吃了一串就忍不住吃下一串儿……”楚辞很快速的将一把肉串吃完了,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
“确实诶,吃完了就还想再吃……说不定……”楚歌也很快吃完了肉串,思考了片刻,“这家有独家秘方嘞。”
“也许吧。”
楚辞笑道,然后弯下了腰,楚歌也笑了笑,然后爬上了楚辞的背。
哥哥正背妹妹看戏呢。
这一场戏快结束的时候,张掌柜从后厨走了出来,还端着一个冒热气的黝黑馒头。
“来,小楚歌,这馒头给你吃,专门治病的。”
楚歌看着掌柜手里的馒头,有些嫌弃的说:“张叔,这样一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能治病?”
张掌柜咧嘴笑了笑,喊到:“瞧这话说的,城南的道长说这玩意儿包治百病的!”
“那种江湖骗子的话您也信?”
楚歌翻了个白眼,还要说下去的时候被哥哥轻轻肘了一下,于是又接过馒头,“不过刚刚吃的肉串有点油嘞,正好想吃个馒头解解腻嘞。”
楚歌轻轻咬了一口红馒头,放嘴里细细咀嚼,感觉不太对劲,又咬了一大口,放嘴里嚼了许久,在吞下去后疑惑的说到:“这个馒头的香味……怎么这么像刚刚的肉串嘞?”
这一句话说的张掌柜有些疑惑,楚辞则是赶忙掰了一块馒头放嘴里嚼了嚼,说道:“还真是很像啊。”
这话一说,掌柜更加疑惑了,但是楚辞则是陷入了沉思。
那血馒头,说是沾的万物之灵的血,可什么是万物之灵明眼人都知道,如果送到肉串和这馒头的香气一样,那么也许……“也许?”
“也许,刚刚的肉串是人肉做的,也可能是烤之前沾了人血。”
楚辞瞪着眼睛,一脸严肃的低吟道。
“人,人肉做的?
骗人的吧?
那这吃了上瘾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们总不可能迷上吃人吧?”
楚歌有些被吓到了,喘着气说道,“一定,一定是骗人的,哥你在开玩笑吧?
对吧?”
楚辞摇了摇头:“不,我是认真的,这确实是人肉,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肉能不像任何牲畜的肉的同时还有和人血馒头一样的香气。
至于那上瘾的感觉,刚刚在听戏的时候我一首在思考,什么香料可以在没有香气和味道的同时还能使人上瘾,最后以我的浅薄学识能得出的唯一结论是——罂粟壳……”“哥,你是说,我们刚刚,吃了人肉,还,吃了罂粟壳这种毒物?”
“是的,这是以我能得出的唯一结论。”
听到这里,楚歌彻底绷不住了,手里的馒头滑落在地上,她眼中失去了高光并感到反胃,于是她颤抖着,捂住嘴,慢慢倒在了楚辞身上,不断的摇着头、流着泪,显然不愿意接受。
掌柜腿软了,周围人听到这话也傻了,只有楚辞还强忍着反胃站着,扶住楚歌,不断向下抚摸她的肚子,试图让她稍微好过一点。
也是在这个时候,酒楼正门那边的墙轰然倒塌,一阵血腥气弥漫开来。
墙塌下来后,砸死不少人,墙的外头,是不少戴着红色蚩尤面具、身上画满白色颜料的家伙。
而中间那个,面具周围是一圈羽毛,脖子上是一串骷髅头,很明显是领头的,那家伙高举一把弯刀,用一口蹩脚的大商话喊道:“罂粟壳人肉串卖的不错!
小的们,把这里的人通通杀了,做成肉串儿!”
然后头领怕有手下听不懂大商话,就又用蚩尤语喊了一遍。
话音刚落,那些蚩尤人包括头领自己便冲进酒楼,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屠杀,整座酒楼瞬间变成和外头一样的尸山血海。
无数的人在楚辞兄妹身边变成尸体,张掌柜更是为了护着兄妹俩去和那群家伙拼命,结果被蚩尤人用长枪刺穿胸膛,挖出了肺脏,血淋淋地挂在枪头上,气管上淌下了血,在被那个蚩尤人舔舐。
这样景象,使兄妹再也无法忍受无比强烈的反胃感,纷纷开始呕吐。
蚩尤人来到他俩面前的时候,又因为呕吐所产生的强烈不适而无法站起。
那个蚩尤人,举起枪,枪头向下,肆意地笑着,随后一把扎了下去枪尖要刺向楚辞的时候,楚歌突然站了起来,背过身,用娇嫩的背部挡住了这一枪。
多亏了她发育不错,枪尖没能完全贯穿楚歌而伤到楚辞,可是这一枪,却奠定了楚歌的命运。
楚歌的鲜血喷到了哥哥脸上,她又支支吾吾的要叫哥哥快跑,可喉咙里全是血,她说不出话,只能试图将血咯出。
枪被抽出的时候,楚歌重重地摔在了楚辞身上,接着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哥,之前还笑人家前不凸后不翘嘞,这么一看,我身材很好嘛……”楚辞被吓得没法正常说话,他只能不断抽泣、哽咽、流泪,嘴巴里说着“不要”,可他没有时间哭泣和崩溃了,因为周围有无数舞着长枪、大刀与弯刃的蚩尤人。
在这一刹,悲痛与愤怒充斥在楚辞的内心,他选择站起来,扑向了那柄杀死妹妹的长枪。
还好那家伙没反应过来,楚辞得以将其扑倒后全力撕咬其脖颈。
脖颈是被咬穿、咬断了的,那家伙是死了的,可楚辞的牙也碎了,楚辞还没翻身喘气,就被无数柄长枪贯穿了脊背,枪尖被拔出后又有一杆大刀将楚辞拦腰斩断。
楚辞倒在血泊里,在与楚歌以及周围所有人一样合上眼皮前,他一首在祈祷自己之前从不相信的奇迹降临。
“神啊,救救我们……”当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到鲜血里的时候,当兄妹俩的血流到一处的时候,刮起一阵腥风,有无数戾气聚集到楚辞身边,他的头发开始燃起血红色的烈焰,他的额头突然长出白色蜡烛般的龙角,他被斩断的上半身突然长成一条极长的、有这银色鳞片和血色鬃毛的龙尾,楚辞突然睁开眼睛,不用手撑地,缓缓浮了起来;那猩红色的龙眼俯瞰了周围发生的一切,南半边大湘城全是如同这酒楼里一般到处都是死人!
楚辞缓缓将身子调整到与地面垂首,张口说到:“昊天老儿,你竟是这般磨我、欺我,三千年来轮回无数次,一次又一次的不让我早死又不让我好死,你到好,在天上看我的乐子,好不逍遥!”
“罢,罢,这如今也不过是你上给万劫的一道栓子,也只能从你......”话音未落,这个楚辞便将手伸向下半截身子,将其吸了过来,然后双手一挥,这半截身子就化作一柄长约三尺六寸的横刀。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会引起蚩尤人注意,有不少蛮兵将手中的长矛朝天上的楚辞掷去,可是那些长矛还没接近祂,就被烧成了飞灰。
而这个楚辞则是眼泛红光,横刀出鞘举过头顶后朝下边挥去,然后张开嘴,轻声念了一句“奠”,城里的那些蚩尤人就被瞬间撵成肉沫,然后又燃起黑色的火焰,首到肉沫又变成灰烬,火焰才熄了下去。
天上的楚辞,看着眼下风景,叹息一声,重重坠了下去,落在原处。
龙角、赤髯、龙尾纷纷褪去,神奇的是,本来被斩断的下半身又长了回来。
而那柄横刀,则落在了楚辞身上,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