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椟
我蜷在进奏院庑房的炭盆旁打盹时,更漏刚滴过亥初刻。檐角铁马被朔风撞得铮鸣,恍惚间像是岭南驿道上銮铃急响。
"杜录事!岭南道的加急冰椟到了!"
小吏破门而入的瞬间,我袖中藏着的《钱本草》抄本掉进炭灰,焦糊味混着那人满身的汗腥气直冲脑门。他怀里那个渗着水珠的檀木匣,竟是用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鱼子青漆。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夜雾,我盯着案上那方檀木匣。三重鎏金锁扣上凝着冰碴,匣面阴刻的荔枝纹在烛火下泛着血丝似的红。
"这不合规制。"我的指尖在匣盖上游移,"岭南进鲜该走水陆转运使,何故直递进奏院?"
押匣的绿袍吏员喉结滚动,指甲缝里嵌着片荔枝皮:"上峰严令,要直呈贵妃..."
他话音未落,大明宫方向传来宵禁第三通鼓。鼓声里混着某种粘稠的碎裂声——檀木匣正在我掌心颤动,像怀胎十月的妇人在阵痛。
冰鉴掀开的刹那,寒雾裹着甜腥扑面。绛纱囊上金线绣的合欢花沾满冰晶,十八颗荔枝卧在其中,红绡帐里睡美人般娇嫩。
"一骑红尘..."我喃喃着去取鱼符对牌,却见最顶那颗荔枝皮下浮出青斑——那尸斑似的暗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录事你看!"小吏突然惨叫。他颤抖的指尖悬在半空,荔枝壳正渗出琥珀色黏液,在冰鉴上蜿蜒出"天亡"二字。
更衣室铜镜映出我煞白的脸。方才剜出腐荔时,刀尖挑破的果核里竟钻出条白蛆,金箔在它口器中闪着诡异的光。
"是少保的私印。"我对着烛火辨认金箔纹路,后颈突然刺痛。铜镜里映出绿袍吏员扭曲的脸,他手中银针正扎进我风池穴:"杜录事知道的太多了。"
烛台倾倒的瞬间,我看到他耳后黥着湘水纹——那是潭州死士的标记。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腐荔的甜腥里混进了龙涎香。
我醒来时躺在万年县廨的停尸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