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的小闺女吓得直往我怀里钻。

棉袄上还沾着婆婆故意打翻的鸡蛋羹，她最爱吃鸡蛋羹了。

1张明站在玄关的阴影里，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他从汽修厂加班回来，累的要死，却永远赶不上婆媳战争的现场。

张明进到屋内，走到阳台上点燃了一根黄金叶，蓝布工作服领子油得发亮："妈，小美在银行上班忙嘞很..."“忙能忙出个带把的？”婆婆一脚踢翻塑料凳，“俺们村东头老李家媳妇，头胎闺女二胎儿，人家还是剖腹产！”"妈，您消消气。

"张明开口，沾着机油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工作服下摆，小美单位最近评职称......""评职称能评出孙子？"婆婆的唾沫星子飞溅。

朵朵突然举起识字本：“奶，俺会念‘男女平等’啦！”本子是我从县妇联拿的宣传册，画着穿裙子的小人踢足球。

婆婆的脸涨成猪肝色，抄起扫帚就要打“赔钱货还敢顶嘴了！”。

我连忙抱起闺女回屋，留老妖婆一个人待在客厅骂骂咧咧。

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张明低声下气：“要不...咱再生个？生到儿子就中。”

“要生你自己生吧，我不生。”

我头也不回的答道。

当初生朵朵的时候本来就难产，从下午生到晚上，痛的她浑身发抖，直打摆子，好不容易生下来了，以为痛苦结束了，哪里知道喂奶才是把她折磨的半死。

我不想生，更不想给闺女再生个弟弟。

张明看着我一脸坚定的样子叹了口气。

我不再理他，转身安抚朵朵，却一眼看到了梳妆台上摆放的结婚照。

相框里穿着学士服的自己正在给穿汽修工装的他戴戒指。

八年前父母坚决反对的场景突然浮现，他们说凤凰男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生育权在我。

"我的声音像手术刀般冰冷，"下周带妈回村里吧，她在城里住着也不习惯。

"“有这个必要吗？”张明有些不耐烦了。

“我当初坐月子的时候，连***一碗鸡汤都没喝上，还想我伺候她吗？”我真是越想越气。

老太婆当初一看是个闺女转身就走了，还说什么"生个丫头片子还有脸使唤人？"张明见我态度坚决，也妥协了下来：“那我过两天休息的时候送她回去。”

原本我以为婆婆回村里了，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可我实在没想到，为了生儿子，老太婆能做到这个地步。

2那天是腊月二十三祭灶，堂屋坐着个年轻的闺女。

婆婆攥着人家手往张明跟前推：“小翠家穷嘞很，她爹瘫炕上等钱治病，她弟还等着彩礼钱结婚，十万块换个大胖小子多划算！”张明被惊的张大了嘴，手里的扳手“咣当”掉地上，转头看向我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是重婚！"我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张明呢？你也同意？"小翠垂着头，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裹着单薄身子。

她从褪色帆布包里掏出张化验单，手指关节粗大得像老树根："婶子带俺检查过了，能生男娃。

""妈你疯了！"我气的两只手直抖。

“妈，我不需要，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张明看着他妈小声说道。

“这是犯法！”我浑身哆嗦着指着婆婆她们说道。

婆婆一手挥开了我举着的手指，矮小的身板扭着撞开我，笑着拉着小翠到饭桌旁坐下。

朵朵正趴在饭桌上写着作业，放在一旁的作业本被婆婆撕了擦桌子，上面有个红笔写的大写的A。

“女娃娃念书有啥用”作业本上整齐的字迹沾满了油污。

婆婆从蛇皮袋掏出族谱，泛黄的宣纸铺开占满整个饭桌。

"三代单传到你这就断？对得起你爷在黄河滩挨的枪子儿？小翠的肚子我找了三个神婆算过的，保准生男胎。

十万块买她给你生儿子，不亏。

"婆婆枯树枝似的手指戳着小翠的后背，"这丫头爹瘫在床上，跑不了，小美你也不用担心，生完男娃就让她回村，保证不缠着你们。”

张明脖颈涨得通红："都什么年代了！"眼神却看着小翠闪烁起来。

我突然想起上周婆婆抱着别人家孙子来串门时，丈夫盯着那孩子襁褓的眼神。

我看着眼前的荒诞情景实在无法再忍受张明的懦弱与无动于衷了，决定和他离婚。

3站在民政局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和张明领证那天下着冻雨，他穿着掉色的西装外套在民政局门口冷的直跺脚。

可他递来的热水袋倒是簇新的，装着新灌的热水，拿在手里暖乎乎的。

看到不远处穿着工装向自己走来的张明，我突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出来，张明连工资卡密码都是我的生日，结婚五年没取过超三千块，最后她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张明看着小美神情有些难过：“就不能不离婚吗？”我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往民政局里面走去。

刚过了冷静期，离婚证刚揣进兜里，还没捂热。

婆婆就带着三个叔伯来砸门。

他们扛着铺盖卷住进客厅，煤球炉子把我新刷的墙熏得黢黑。

“这房子得留给俺孙子！”婆婆叉腰堵在主卧门口，“恁个不会生儿子的货，带着赔钱货滚蛋！人家小翠刚进门就大了肚子，三个月啦，照过B超是个儿！你快给我孙子腾地儿！"我的视线在小翠隆起的小腹上停留了半秒。

掏出房产证怼到王秀英脸上：“2015年3月买的，那时候张明还在修车铺当学徒！”玻璃相框里，我穿银行制服和张明穿油渍工装的结婚照裂成两半。

"嫁进张家门就是张家人，你那房子早晚得改姓！"王秀英枯枝似的手指戳着房产证“林小美，你自己是个绝户头，难不成也想让我们张家也变成绝户头？生不出儿子的母鸡还有脸占着房子！"”王秀英指着我刻薄的说道。

警察来清人时，婆婆躺地上打滚：“没天理啊！儿媳妇要把婆婆赶出门啊！”小翠缩在阳台啃凉馍，一只手轻轻的护着肚子，手腕上系着和婆婆庙里求来的一模一样的红绳。

张明办结婚酒那天我没去，也没让朵朵去，听说很是热闹，办了四十八桌酒，村里的人基本都去了，是小翠的弟弟把她抱上车的，她的肚子已经显怀，要小心，不能压着了。

4张明他们村里有个小男孩和朵朵念的同一所小学，同一个班级，也跟着他奶去吃了这顿结婚酒席。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朵朵背着的书包跑进教室时，后排男生突然齐声喊："赔钱货来喽！"课间休息的时候王磊把她的语文课本抛来抛去，封皮上"张朵朵"三个字被画上红叉，这话是昨天他去吃酒席时，听他奶和王秀英闲聊时学到的。

"女娃念书就是糟蹋钱。

"王磊模仿着大人的腔调，把课本塞进脏水桶，"俺奶说你奶奶天天在家里骂，说养你不如养头猪！"朵朵突然抓起铁皮铅笔盒砸过去，王磊额头瞬间鼓起青包。

班主任赶来时，指着她鼻子骂："怪不得你爹不待见，丫头片子下手这么黑！"班主任王老师第三次打来电话时，我正在整理客户贷款资料。

听筒里传来不耐烦的敲桌声："张朵朵跟男生打架，这次把人家作业本都撕了还把人砸出个大包！"推开教师办公室的门，我看见朵朵孤零零站在墙角，校服领子被扯歪了。

王磊妈妈涂着艳红指甲的手几乎戳到朵朵脸上："有娘生没爹教的野丫头！""麻烦调监控。

"我把女儿护到身后，从包里抽出《未成年人保护法》复印件，"根据第十一条，学校有义务制止校园欺凌。

"王老师扶了扶眼镜："朵朵妈妈，男孩子闹着玩而已..."“调监控吧！该我赔的我就配，该他们负责的也赖不掉。”

我坚定的说道，她相信她的女儿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

"赔钱货来啰。

"王磊的声音在监控里响起。

以及班主任清晰的那一句：“怪不得你爹不待见，丫头片子下手这么黑！”办公室瞬间死寂。

我轻点手机屏幕，县教育局投诉页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牵起朵朵就往外走。

当晚，朵朵坐在床头叠衣服："妈，新学校远吗？""不远，妈妈陪你一起过去。

"我答应着，"那边教室有空调，图书馆比县政府大楼还气派。

"朵朵突然抱住她，眼泪洇湿衬衫："今天王磊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野种会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轻轻抚过女儿的头顶，"等来年开春，咱们把这片盐碱地甩得远远的。

"5转眼我和张明离婚就已经过了五年，这期间我一直带着朵朵住在原来的房子里，自从有了儿子后张明就再也没给过生活费，我也不曾找过他。

楼道里醉醺醺的骂声由远及近，铁门被踹得震响："老子的种凭什么不让见！"张明工装领口泛着油光，掏出的钞票沾着汽修厂黄油："不就钱吗？小翠那个吸血鬼..."他突然噎住，朵朵抱着褪色的兔子玩偶站在里屋门口，眼神比防盗窗的钢条还冷。

少女转身时马尾扫过墙上的奖状，全是市级三好学生。

他伸手想摸女儿的头，被朵朵偏头躲过。

楼道穿堂风卷走散落的钞票，我下班回来时，看见张明正跪在地上捡十元旧钞，这是朵朵不要的。

张家老宅堂屋里，张天宝正追着母鸡到处乱跑。

小翠怕他受伤，跟着追到院门口，手机里弟弟的催债信息又跳出来："姐，首付还差五万。

"当天夜里她瞥了眼鼾声如雷的丈夫，抖着手伸向了放钱的抽屉。

"又偷钱养你弟？"张明一巴掌把小翠扇倒在床头。

"上个月才给你弟三万盖房！又给你爹两万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