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对中年男女肩并着肩,正津津乐道于快手短视频的诙谐段子中。
“老公,干啥呢?”
突然手机一亮,一条微信像炸雷一样凭空炸碎了这久违的和谐氛围。
男人立马把手机锁屏,女人顿时脸色大变。
“陈春风,你,你还是不是人啊?
咋能这不要脸啊?
这日子,这日子还咋过了呀?
刹那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双美丽而幽怨的眼睛中滚落下来……”男人后悔失算。
女人浑身哆嗦着瘫倒在床上,又猛地坐起,疯了一样抄起一只枕头狠砸过去,扯开嗓子,啊——啊————撕心裂肺的嚎啕,那嚎声仿佛穿越时空,震耳发聩,戚戚沥沥,一声比一声苦,一声比一声痛,首哭的昏天黑地,寸断肝肠……女人叫祝小雅,50岁,因为类风湿病导致的肢体残疾,失去劳动能力好几年了,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农民诗人。
“小点声,别哭了,那屋还有旁人呢,别让老姑听见。”
男人边说边从地上捡起枕头,识趣的上了女人床铺对面的北炕。
男人叫陈春风,52岁,农民工。
“听见才好,爱谁听谁听,就应该把你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找来听听,祝小雅边哭边说。
陈春风耷拉着眼皮,继续摆弄手机。
祝小雅扎在床上继续哭。
“都快一年没见面了,就说几句话能咋地?
你咋这样呢?
影响你啥了?
没给你吃没给你喝?
你都这样了我都没抛弃你,还想咋地?
别不知足了。”
陈春风拉长了脸子,一边回复频闪的消息,一边不耐烦的说。
祝小雅根本不听他说啥,也不再说一句话,就是一个点的啊啊啊的哭。
一会更比一会声音大,仿佛在无人之境,要把一生的委屈全部都给啊出来。
“咋地了小雅,大过年的你俩这是干啥呢?”
陈春风的姐姐陈春柳正在给小孙女做夜宵,闻声赶紧把火关了到西屋来。
“大姐,他们根本就没断,还在狗扯羊皮,这是真没招了,啊……”祝小雅哭得更伤心了,边说边抽泣。
“真不要脸,这养汉老婆咋这样?
你家大姐不是都找她老爷们了,春风不说都断了不来往了吗,咋还有联系?”
陈春柳愤愤的,看向自己那面若冰霜的弟弟。
“断啥?
这辈子是够呛了”祝小雅停止了哭泣,从床上坐了起来依然带着哭腔。
“大姐,你过来干啥?
没啥事,就是说句话,我打工哪都走,一年也不在家待几天,人家天天上班哪有机会老见面,都过去了,她还小肠嫉妒不依不饶的。”
陈春风不以为然的口吻,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祝小雅声嘶力竭:你混账,咋不敢实话实说?
姓陈的,你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那我也不强求了,咱今天就做个了断,我给你机会让你选择,你可以选择她,领着你妈马上离开,别再折磨我,也别让我再看见你。
如果你选择继续过,现在就给我起誓,保证以后再不与她有任何瓜葛,老死不相往来,如果违背誓言,天打五雷轰。”
“发啥誓发誓?
我不是说了都快一年没见面了吗?
那种女人还能跟你似的,就可我这一棵树吊死,指不定多少主呢。”
陈春风皱皱鼻子、撇着嘴说。
“那你就发个誓能咋地?
你发誓不再联系了,小雅就放心了,扯那啥用啊?
都有家庭,就是糊弄你俩钱花,还能真跟你过日子咋滴?”
陈春柳就势劝她弟弟说。
“你到底想咋地?
这么多年了,给你多少次机会了,这次必须做个了断。”
祝小雅怒目圆睁态度坚决。
“咋地,你还赖上谁了?
你是无赖啊,谁说结婚就非得跟你过一辈子的?
我爱咋咋地跟你有啥关系?
你算老几?”
陈春风又皱起鼻子翻个白眼,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我就赖上你了,我咋不去赖别人?
你要早说结婚就是为了临时解渴解饿的,吃饱喝足就朝三暮西我能跟你结婚不?
当初是你信誓旦旦承诺一生一世对我好我才嫁给你的,只要一天没离婚,我就有权利管你。”
祝小雅义正言辞。
“我都说了以后不联系了,你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我明天就打工走了,上哪见去?”
陈春风压低声音说。
“走了不是更方便了,没人看着你了,更自在了。”
“那老小姐不是喜欢往工地上送肉吗?
想人家的老爷们想那样,又画多少道了?”
祝小雅又想起那些令人作呕的聊天记录。
“这大诗人今天咋还说上脏话了?
大姐在这可别啥都说。”
陈春风赶紧拦着,怕她说出更多事情来。
“你们做出那些肮脏不要脸的事,还怕我说吗?
就是我太软弱无能了,才让你们家里家外欺负这么多年,今天我就豁出去了,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
祝小雅拿纸擤擤鼻涕继续说:“我己经给你留够了脸,是你自己不要,我到那就能揪出她,我没去找她,因为我知道根源还是在你,男人如果想分手会有一千种办法,就像你这几年曾经咋对待我。”
“就这时代,哪个男人没有?
这屯子人你数数有多少,那年李三媳妇犯事,是不是咱屯抓起来一西轮车?
谁家耽误过日子了?
那是男人本色,男人共同的爱好,你别一天天的就知道写诗了,多了解一下社会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陈春风大言不惭,***的不加掩饰。
陈春柳欲言又止,一脸无奈状,安静的坐在炕边上,若有所思。
那女人与她三个弟弟都有故事,她们的妈还充当过重要角色,她自己也差点被那女人的甜言蜜语忽悠倒戈,助纣为虐。
作为过来人,其实她平生最恨这种事了,当初如果她的丈夫不是因为乱搞,何至于家破人亡?没想到自己弟弟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你少拿没脸当官做,你咋不比好人,再说哪个男人像你一样,拿野菜当干粮了?
哪个搞外遇的好过了?
看看你大舅家大发咋样了?
包工头都没抗祸害。
再看看你二舅家小勇啥下场?
是不是都让女人把人财都掏空,剩个干吧壳子回家了,还大老板呢,你一个农民工,挣点血汗钱容易吗?
咱们从那么艰难,一步一步咋过来的,你睡不着觉的时候,不想吗?
是我从前嫌弃过你没跟你风雨同舟,还是我这些年没伺候好你?
才过几天轻松日子,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为什么?”
祝小雅越说越激动,最后喊了起来。
“别激动啊,我都说了人家有工资,不花我的,有时候吃饭都她花,她知道我没啥钱。”
陈春风态度软下来说。
“那你是想说你搞破鞋遇到真爱了,还是个圣女呗?
那么好,她咋不心疼她自己老公?
她咋不对她自己老公善解人意?
她那么爱你,你咋不让她伺候老太太几天,替你尽尽孝,我也歇歇,大姐要是再不来,我都坚持不住了,我都要疯掉了。”
祝小雅胸脯起伏,声音开始颤抖。
“你小点声,别让那屋老姑听着该笑话了。
我把她删除行吧?”
陈春风央求着说。
“不行,每次不是这样,出了家门你又加上了。”
祝小雅目光炯炯,盯着她男人的眼睛一眨不眨。
“这次不加了”陈春风嬉皮笑脸。
“你自己觉得这话还能信吗?”
祝小雅反问。
“不信拉倒!”
陈春风一脸的无所谓。
“到底发不发誓?”
祝小雅逼问。
“不发!”
陈春风态度坚决。
“明天到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
此刻的祝小雅己经像泄气的皮球。
“我明天就走了!”
陈春风不耐烦说。
“不等到地方你就得回返”祝小雅冷哼。
“为啥要返回?”
陈春风斜了他女人一眼。
“收尸!”
祝小雅冷笑。
“至于吗!”
陈春风抬眼。
“试试就知道了!”
祝小雅垂思没有看他。
“谁能心疼?”
陈春风反叽。
“你儿子!”
祝小雅一脸镇定,仿佛去意己决。
陈春风沉默了。
“到底离婚,还是发誓?
我最后问你一遍”祝小雅声音嘶哑,眼睛里布满血丝。
等来的,还是死灰一样的沉默。
陈春柳劝弟弟几句无果,叹气回屋。
祝小雅不慌不忙,从手机挎包的夹层里,掏出一只食指般长、粉红色小刀子,用手轻轻一掰,露出薄如蝉翼的小刀片,寒光闪烁锋利无比。
几次开合,又放回包里,抬头看一眼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满心绝望,躺下了。
陈春风又在炕上铺好自己的铺盖,没敢上床。
窗外烟花散尽,新月如勾。
十指又开始抽筋的痛,刚刚有点好转的膝关节又跳着疼起来,明天不知道又会不会加重。
“明天,还有明天吗?”她感觉自己心疲力竭,己无力再挣扎,半生风雪,一世辛酸,苦乐年华,点点滴滴,都重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