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赠名

万般春 陈柿 2024-11-23 16: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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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良久,明月高悬,青州宋府却仍是宛如白昼。

宋新站在庭院里担忧的看着紧闭的房间,里面时不时的传出接生婆让用力的交换声。

他身后站着宋乔两家的家眷。

几个 时辰过去,天边隐隐有些泛起鱼肚白,一声清亮的女婴哭啼声响起,众人紧提在心上的一口气这才松下去。

屋内,宋新手足无措的抱着小小的女娃娃,脸上挂着舒心的笑。

“孩子省心的很,没让我吃多少苦头。”

乔宜虚弱道。

喘息间,一名披着袈裟的老和尚跟着管家在庭院中。

“大人,是白马寺的主持来了。”

宋新把孩子给岳母抱着,出门迎接。

老和尚胡须皆白,慈悲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笑意,双手合十道:“老讷法号缘生,特来为贵府小姐赐名。”

他怎么知道乔娘生的是个女儿。

传闻白马寺主持通神佛之言,他从前不信,经过如今这遭,这话倒是真切了几分。

老和尚跟着他入了里间,看向襁褓中面色红润的孩子。

“不知主持为我女儿赐下何名?”

宋新问道。

百余年前,青州曾遭匪患,盗匪破了青州城门,却停驻于白马寺寺前不入分毫,白马寺庇佑了十万百姓,民间传言,白马寺得神佛庇佑。

自那后,若得白马寺僧人为新生儿赐名,便能得漫天神佛庇佑。

无数人家登上青山,却难求一名。

当初乔宜怀有身孕之时,他也曾登上青山,可即将上山顶时大雨瓢泼,摔了一跤只好作罢。

那时他想,是无缘无份罢。

可如今,白马寺主持亲自登门为他儿赐名,是天意吗。

缘生捋了捋胡须,笑得慈眉善目,“南流景。”

窗棂边泻下一抹初阳,照的人影朦胧。

“这怎的连姓氏都改了。”

乔老爷有些不解。

缘生仍是笑着,碰上婴儿清澈的眼瞳,“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宋新了然,郑重道了谢。

宋家小姐得了白马寺赠名,百姓都拎着礼物去一睹芳容,连着一月,宋府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青州人家将南流景当珍珠般宠着长大,小团子见了谁都是笑意吟吟的。

南流景八岁时,去城东李阿姨家吃玫瑰饼,误了回家的时辰。

“流景,让小城送你回去吧?”

小城是李婶的小儿子。

小姑娘手里提着灯笼,白皙的脸上挂着明媚笑意,嫩声道:“不用了,我记得回家的路。”

“那好罢,天黑,瞧着些路。”

若不是青州民风淳朴,李婶是断不会放她一人回去的。

每家每户都亮着灯火,小姑娘十分安心的走出城东。

若说南流景最怕的一段路,便是城东那户无人的老宅了。

可今日,素来漆黑寂寥的宅子燃起点点火光,将那段漆黑的路照的明朗。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起火了?

南流景推开沉重的大门,灰尘呛的她睁不开眼,缓了好一会才瞥见里头燃起的几间厢房。

正中间的那一间除却叫嚣的火焰,隐隐还能看见一个人影。

她放下手里的灯笼,拔腿便冲了进去。

那男孩约莫十几岁,五官清隽,一袭墨衣,身后是升腾的火焰,却不算大。

“你不走是等着被烧死吗?”

南流景跑到他跟前,抬起头蹙眉道。

她没见过这般笨的人。

一个人站在火光里等死。

男孩垂眸,那双瞳孔黯然无光,不像是一个活人该有的眼神。

“走哪里去呢?”

他一个影子,能走哪里去呢?

“走回家啊。”

男孩不理。

女孩去拉他的衣袖,企图将他带出去,但那人岿然不动,反叫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想不到看着挺瘦的,力气不小。

南流景站稳了身子,火势渐大,她几乎就想逃走不管这个怪人了。

可触及到那双空旷的眼睛,似又不忍,开始劝他。

“我不明白你为何寻短见,可青州这般好的地方,你便当真要撇下去那孤冷的世界吗?”

原来这里不是京城啊。

男孩似有动容,木讷的看她:“青州,很好吗?”

看来他不是青州人啊,那为什么会来青州寻死呢?

南流景想不通,只想尽快带他出去。

“当然。

青州没有严寒酷暑,西季春光明媚,百姓淳朴良善。

我刚从李婶家吃了玫瑰饼呢,你吃过玫瑰饼吗?”

热浪扑面而来,她的脸被烫的通红。

“没有。”

“只要你同我出去,我带你去吃玫瑰饼,看馥郁的玫瑰花。”

“好。”

男孩转而俯身牵住那只***的手,抬手挡在她头顶,挡住屋梁掉落的灰尘。

走出那厢房时,女孩扯下他腰间的漆黑令牌,眼睛亮亮的。

“别做影子了。”

那块令牌被她扔进火光之中,少年的目光也随之看去,却己寻不到那块令牌的踪迹了。

这火,原本是要烧死他的,可现在,却烧断了困住他的枷锁。

“没了它,你就自由了。

日后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叫什么名字也可以。”

明月高悬,女孩白皙的脸上沾满了灰尘,笑着同他讲。

男孩收回目光,眼神仍旧空洞的看着她,满身夜色,“那你为我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便唤你,夜长翎。”

庭院那棵青苍的老树遮住大半的月华,地面上是斑驳的树影。

以夜色为姓,以自由为名。

“夜长翎,别做影子了。”

青州有个爱讲故事的老翁,她得了空便带着果子去听。

有一回他讲的,便是大景的影子。

大景皇室子弟幼时便会挑选一人做他们的影子,此人容颜必须与主人十分相似,再丢去影卫中习武练功,他们必须尽力保护自己的主人,而有朝一日皇室若被赐死,他们便要代替主人死去。

影子这一生没有性命,没有自由,他们生来,便是为了别人死去。

他们腰间都会挂上一枚影牌,刻着象征自由的鸟雀,那或许是他们唯一能够有所寄托的东西了。

而在火光中,南流景看见那枚乌黑的令牌。

“澄儿,澄儿!”

老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些人推开另一侧门,手里拿着水桶来灭火。

乔宜看见一身灰尘的南流景,哭着扑过去。

“澄儿, 你吓死母亲了。

这老宅没人,起火了你去告诉周围的邻居便好了,作甚跑进来啊?”

乔宜掏出锦帕为她擦拭脸上的灰尘,又瞥见她身后被烧断的头发,眼泪又夺眶而出。

南流景伸手指着身侧,可那人己不见了身影,便扯了个谎:“我来救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