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镜中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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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边缘的缠枝莲纹突然泛起血光,柳如棠猛地攥紧妆台边缘。

指尖传来花梨木温润的触感,而不是冷宫青砖的阴寒。

菱花镜中映出少女娇嫩的面庞,眉间那点朱砂痣红得灼人——这是她十六岁时的模样。

"小姐可是魇着了?

"春桃捧着缠金丝妆奁过来,双丫髻上的鹅黄发带随步伐轻晃,"明日就要进宫参选,夫人特意让奴婢取来新制的留仙裙。

"柳如棠死死盯着镜中婢女鲜活的容颜。

春桃颈间没有青紫勒痕,耳垂还戴着去年生辰时自己赏的珍珠坠子。

她颤抖着抓住春桃的手腕,温热的脉搏在掌心跳动,梳妆台上更漏显示戊时三刻,正是永昌十二年冬月廿九。

记忆如潮水倒灌。

五年前的这个雪夜,她因着凉早早歇下,却在子时突发高热,次日拖着病体参选时冲撞了贵妃仪仗。

如今案头那碗冒着热气的姜汤,与前世德妃端来的毒药在眼前重叠。

"啪!

"瓷碗摔碎在青砖上,褐色的汤药渗进砖缝。

柳如棠赤脚踩过满地狼藉,推开雕花木窗。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前院那株老梅开得正艳,枝头积雪压着朱砂梅,与冷宫大火中看到的衔梅乌鸦一模一样。

"小姐当心冻着!

"春桃慌忙取来狐裘披风。

柳如棠却盯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指甲。

前世被拔去十指的场景历历在目,而今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正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突然低笑出声,笑着笑着便有热泪滚落——上天当真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更衣。

"她抹去泪水,眼底泛起寒芒,"取那套胭脂红云锦袄裙来。

"春桃惊得倒退半步:"可夫人交代要穿得素净些......""素净?

"柳如棠抚过妆奁里的鎏金点翠簪,这正是前世德妃恨毒了她的物件,"我柳家嫡女入宫参选,岂能叫那些旁支庶女压了风头?

"她将簪子狠狠插入发髻,翠羽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前院突然传来喧哗。

柳如棠推开房门时,正看见管家引着位玄衣少年穿过月洞门。

那人腰间玉佩在雪夜中泛着莹蓝幽光,竟是端亲王府的蟠龙纹样。

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前世选秀途中惊了御马的,正是这位世子爷的马车。

"姑娘留步。

"少年忽然驻足回望,目光扫过她发间金簪时瞳孔微缩,"雪夜路滑,当心脚下罗刹。

"柳如棠浑身剧震。

这话与五年前分毫不差,只是当时她不懂其中深意。

此刻细看那玉佩,蟠龙爪间竟缠着枝带刺的红梅,与冷宫乌鸦衔着的梅花如出一辙。

"世子爷说笑了。

"她福身行礼,指尖悄悄勾起落在石阶上的梅枝,"小女子命薄,只怕罗刹见了都要绕道呢。

"裴琰之闻言轻笑,玄色大氅扫过积雪时,一枚玉牌悄然落入梅丛。

柳如棠待他走远后拾起玉牌,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上刻着梵文"卍"字,背面则是端亲王府的暗印。

春桃举着灯笼凑近细看:"这纹样好生古怪......""收好。

"柳如棠将玉牌塞进荷包,前世临死前听到的只言片语突然串联成线。

德妃曾说"前朝余孽"西字时神情有异,而端亲王府正是前朝降臣出身。

回到闺房后,柳如棠铺开宣纸,凭着记忆画出六宫布局图。

当朱笔点在长春宫时,手腕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那里住着如今还是美人的王氏,半年后会用掺了砒霜的胭脂害她毁容。

"小姐画皇宫作甚?

"春桃捧着鎏金手炉过来。

"记清楚这些殿宇方位。

"柳如棠在未央宫处重重画圈,那是前世皇帝为宠妃新建的宫殿,"明日进宫,我要让每一块地砖都印着我的脚印。

"更漏指向亥时,柳如棠却毫无睡意。

她推开西窗,望着满天星斗冷笑。

紫微垣帝星旁的红鸾星泛着血色,正如前世她封后那夜的星象。

原来命运早给出警示,只是当局者迷。

"取雄黄酒来。

"她突然吩咐。

春桃吓得打翻香炉:"小姐从不饮酒......""今夜要祭鬼神。

"柳如棠将画好的宫图凑近烛火,火舌舔舐纸页时映亮她冷冽的眉眼,"敬那些欠我性命的魑魅魍魉,告慰枉死的冤魂。

"灰烬飘落在雪地上时,前院传来三更梆子声。

柳如棠对着铜镜细细描画远山黛,唇间胭脂染得比血更艳。

镜中少女眼神己淬了毒,再不是前世那个捧着《女诫》瑟瑟发抖的柳家嫡女。

"春桃。

"她将金镶玉禁步系在腰间,"若明日我让你在御前打翻茶盏......""奴婢万死不辞!

"柳如棠望着忠心耿耿的小丫鬟,想起冷宫那截断裂的白绫。

她突然抓住春桃的手按在妆台上,金簪尖端抵住两人交叠的掌心:"这次我要你活着,活着看我登上凤座。

"血珠顺着簪尾滚落,在菱花镜面绽开红梅。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拍打窗棂,像是万千冤魂在凄厉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