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贺宴
"李尚书夫人捏着帕子掩嘴轻笑,指尖上戴的翡翠戒指在烛光下泛着油润的光,"听说还是裴大人特意从江南给您带的?
"我端起鎏金酒杯浅浅抿了一口,任由那琥珀色的酒液在舌尖转了三转才缓缓咽下。
这个动作我练了整整五年——既要优雅得让那群命妇挑不出错处,又得慢到能看清她们每个人眼底的算计。
酒是上好的梨花白,却莫名尝出一丝铁锈味。
"不过是些寻常料子。
"我垂眸轻笑,指尖在鎏金杯沿画了个圈,金器上立刻留下一道水痕,"倒是您家小姐前日穿的那匹浮光锦,日光下流转如虹,才真真是..."话还没说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身后伸来,往我面前的青玉碟里添了块剔透的水晶肴肉。
那手腕上戴着的,正是去年我亲手绣的云纹袖口。
"夫人近日胃口不好,这肉开胃。
"裴砚的声音温润如玉,引得满座女眷又是一阵艳羡的抽气声。
他俯身时,发间的沉水香混着酒气拂过我的耳畔,熏得人头晕。
我抬头看他。
五年了,这张脸还是能让我心头一颤。
剑眉星目,笑起来时左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温润君子"。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跳跃,映得那身靛蓝官服上的暗纹若隐若现。
"多谢夫君。
"我夹起肉片,却在抬腕时瞥见他袖口沾着的几点海棠花粉。
淡粉色的细末簌簌落进我的酒杯,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打着旋儿沉底,像极了那年落在血泊里的花瓣。
——城外别院的海棠,昨日刚开。
"裴大人当真体贴!
"王御史夫人突然拔高了调门,手里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甩得飞起,"要我说啊,满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像裴大人这般,五年不纳妾的..."我猛地攥紧乌木镶银的筷子。
翡翠镯子硌在腕骨上,凉得刺骨。
这镯子是当年父亲逼我嫁人时,从祖传的玉观音上现凿下来的。
他说:"沈知微,你记住,这就是你的命。
"观音断首那日,雨水混着香灰流了满院。
"夫人?
"裴砚的手搭上我肩膀,掌心温度透过云锦料子灼人,"可是身子不适?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掐进掌心,月牙形的血痕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亮色。
正要开口,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铁钩在肚子里翻搅。
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后背的衣料黏腻地贴在脊梁上。
"啊!
"接生嬷嬷的尖叫刺得我耳膜生疼,她掀开锦被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少夫人的镯子...镯子碎了!
"我强撑着支起身子低头看去,羊水里漂着的翡翠碎片泛着幽光,在烛火映照下折射出千万道细碎的绿芒,像极了五年前父亲摔在地上的那摊碎玉。
当时他说:"沈知微,你今日若不嫁,明日我就让你娘坟前的碑也碎成这样。
"疼痛突然加剧,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
恍惚间似乎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往下淌,嬷嬷们惊慌失措的喊声忽远忽近:"血!
快按住她!
"铜盆打翻的巨响中,我恍惚看见裴砚站在屏风外的身影——他手里捏着的,正是今早我让丫鬟送去别院的那支海棠。
剧痛中,记忆突然闪回那个雨夜。
父亲端着药碗站在床前,碗底沉淀着可疑的黑渣:"喝了它,否则明日全京城都会知道,沈家嫡女未婚先孕。
"而屏风外,传来玉观音被砸碎的脆响。
"保...保孩子..."我故意嘶喊出声,满意地看到屏风上的剪影猛地一颤。
鲜血浸透床褥时,我摸到枕下藏着的半块碎玉——那是从父亲摔碎的定亲信物里偷偷藏起来的,边缘锋利得能割破喉咙。
屋外突然电闪雷鸣,一道白光劈亮产房。
在众人惊恐的视线中,我举起染血的碎玉,对着屏风外的身影轻笑:"夫君你看,多像我们定亲那日的信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