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站在屋檐下调整呼吸,黑色高领毛衣沾满了细密的水珠。
他手里攥着那张被雨水浸湿的演出传单,上面印着“平行线乐队首演”的字样己经晕染开来。
“蓝大学霸居然真的来了?”
许宇凡的声音从侧门传来。
他画了浓重的眼线,黑色皮衣上缀满金属链条,锁骨处的银链子换成了更粗犷的款式。
舞台灯光从身后漫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紫红色的光晕。
蓝羽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布擦拭镜片:“刚好路过。”
许宇凡咧嘴一笑,虎牙在灯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拽住蓝羽的手腕往后台走,掌心滚烫得不像话。
“正好缺个帮忙调音的人。”
后台弥漫着发胶和汗水的味道。
门可穿着亮片短裙坐在化妆镜前,看到蓝羽时明显怔了一下。
“宇凡,他是...”“我们班数学课代表。”
许宇凡随手抓起一瓶矿泉水灌了几口,喉结急促滚动,“待会儿你站前排,让阿杰给你留位置。”
蓝羽注意到门可涂着银色指甲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抠着化妆台边缘。
她眼妆比平时浓重许多,睫毛膏在眼尾晕开一小片阴影。
“五分钟后上场!”
染着绿毛的鼓手探头喊道。
许宇凡突然把贝斯塞到蓝羽怀里。
乐器沉甸甸的重量带着他的体温,背带上有淡淡的皮革香气。
“帮我拿一下。”
他转身捧起门可的脸,“紧张?”
门可勉强笑了笑,栗色卷发在许宇凡指间颤动。
蓝羽移开视线,研究起贝斯琴颈上的磨损痕迹——那里有一道刻痕,像是被什么锐物划过。
“接下来有请‘平行线’乐队!”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劣质音响传来,刺耳的反馈音让蓝羽皱了皱眉。
舞台灯光像液态金属般倾泻而下。
许宇凡站在最前方,贝斯斜挎在腰间,皮衣上的链条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蓝羽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台下观众举起的手臂像一片摇曳的森林。
“第一首歌,《无限趋近》。”
许宇凡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变得陌生而低沉。
他拨动琴弦的瞬间,蓝羽感到胸腔某处随之共振。
前奏是段复杂的贝斯solo,许宇凡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手背青筋随着力度起伏。
灯光转成冰蓝色时,蓝羽看清他闭着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嘴角绷成一条紧绷的线。
门可站在第一排,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前。
当许宇凡唱到副歌部分时,她突然转头看向入口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蓝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穿黑色风衣的高挑男生正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个Zippo打火机。
音乐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绿毛鼓手漏了拍子,键盘手弹错***,只有许宇凡的贝斯依然稳如心跳。
蓝羽看见门可悄悄退到人群边缘,那个风衣男生跟了上去。
“最后一首,《余弦定理》!”
许宇凡的声音有些喘。
这首歌的旋律意外地温柔,歌词里夹杂着数学术语:“我们的距离/像正弦函数周期性起伏/在第二象限寻找交点...”蓝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大腿上打着节拍。
许宇凡唱到***部分时突然看向他所在的方向,舞台灯光正好转成金色,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光晕里,像博物馆里被单独打光的珍贵展品。
演出结束后的庆功宴在livehouse隔壁的烧烤店。
蓝羽本想离开,却被许宇凡硬拉着入座。
门可迟迟没有出现,许宇凡每隔五分钟就看一次手机。
“刚才那个是杨浩晨吧?”
键盘手突然说,“门可的前任。”
许宇凡正在倒啤酒的手顿了顿,泡沫溢出杯沿。
“谁?”
“就校篮球队那个。”
鼓手啃着鸡翅含糊不清地说,“听说分手时闹得挺难看。”
蓝羽注意到许宇凡的指节泛白,玻璃杯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突然起身:“我去找门可。”
雨又下了起来。
蓝羽犹豫片刻,抓起门边不知谁留下的黑伞追了出去。
他在巷口看见许宇凡的背影,皮衣在雨中变成更深的黑色。
转过两个街角,蓝羽听到了门可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真的需要那笔钱!”
便利店霓虹灯下,门可的亮片裙失去了舞台上的光彩,睫毛膏晕成两团黑雾。
杨浩晨靠着自动贩卖机,风衣领子竖起来遮住半边脸。
“所以你现在钓上许家少爷了?”
他的声音像钝刀割肉,“他知道你只是为了他爸公司的实习名额吗?”
许宇凡僵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蓝羽撑开伞走过去,伞面在雨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门可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玻璃撒了一地:“至少他比你有钱。”
她转身时看到了许宇凡,表情瞬间凝固。
“宇凡,我...”杨浩晨吹了声口哨,Zippo打火机在他指间翻出蓝色火焰:“精彩。”
他看向许宇凡的眼神带着古怪的同情,“建议查查你女朋友的信用卡账单。”
雨越下越大,门可的高跟鞋踩在水洼里发出黏腻的声响。
许宇凡站在原地没动,雨水在他脚下汇成小小的漩涡。
“宇凡...”门可伸手想拉他,银色指甲油己经剥落大半。
许宇凡后退一步,撞上了蓝羽举着的伞。
他转身时,蓝羽看到他眼线晕开成了哥特式的黑眼圈,嘴角却奇怪地上扬着:“***讽刺,是不是?”
蓝羽沉默地把伞往他那边倾斜,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到自己肩上。
门可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杨浩晨早己不见踪影。
便利店的霓虹灯在雨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我送你回去。”
蓝羽说。
许宇凡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夺过伞柄,金属部件在两人争夺中发出咔哒声。
“你知道吗?”
他凑近蓝羽耳边,呼吸带着啤酒的麦芽香气,“她连喜欢什么颜色都是骗我的。”
伞最终落在两人之间的位置,谁都没真正握住。
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像两座正在融化的冰雕。
蓝羽公寓楼下,许宇凡的皮衣己经湿透,链条生锈般黯淡无光。
电梯里的白炽灯把他惨白的脸色照得无所遁形。
“你可以用浴室。”
蓝羽递来干毛巾,“衣服...”“不用。”
许宇凡扯下颈间的银链子扔在茶几上,金属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赤脚踩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潮湿的脚印。
热水器的轰鸣声持续了二十分钟。
蓝羽煮了姜茶,看着窗外的雨在玻璃上蜿蜒成河。
茶几上的银链子挂着个小吊坠,他拿起来才发现是枚微型调音器。
浴室门开了,许宇凡裹着蓝羽的藏蓝色浴袍,头发还在滴水。
没有眼线和发胶的他看起来年轻而脆弱,锁骨处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
“那是去年生日门可送的。”
许宇凡盯着调音器,声音沙哑,“现在想想,她根本不知道贝斯需要什么调音器。”
蓝羽把姜茶推过去。
许宇凡捧着杯子,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她前男友说的实习名额...”“我爸公司暑期项目。”
许宇凡的指甲在杯壁上敲出规律的轻响,“录取率2.8%,但董事推荐可以首接进终面。”
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蓝羽摘下眼镜擦拭,视线暂时模糊成一片。
“所以你...”“我他妈居然真信了她喜欢摇滚乐。”
许宇凡突然站起来,浴袍带子松垮地垂着,“她连平克·弗洛伊德和齐柏林飞艇都分不清。”
蓝羽重新戴上眼镜,发现许宇凡站在他的书架前,手指划过那些按主题分类的数学专著。
“你这里真干净。”
许宇凡抽出一本《拓扑学入门》,“连折角都没有。”
“那是...”“我知道,用书签。”
许宇凡翻到夹着银杏叶书签的那页,“门可上次来我家,在我初版《百年孤独》上折了十几页角。”
蓝羽走过去想把书放回原位,却闻到许宇凡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味道——柠檬与雪松的混合气息,此刻却显得陌生起来。
他们的手臂在狭窄的书架间轻轻相碰,又同时后退。
“我该走了。”
许宇凡放下杯子,姜茶几乎没动过。
蓝羽递过烘干好的衣服,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腕。
许宇凡的脉搏跳得很快,像他演出时那段急促的贝斯solo。
雨停了,街道上弥漫着潮湿的柏油气味。
许宇凡在门口转身,浴袍己经换回那件皱巴巴的皮衣。
“今晚...”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谢谢。”
蓝羽点点头,看着他走进电梯。
当电梯门即将关闭时,许宇凡突然伸手拦住:“下周三补习继续吧?”
电梯下行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蓝羽回到屋内,发现茶几上的银链子还在原地。
他拿起来时,金属己经不再带有体温。
吊坠背面刻着小小的日期——正是三个月前门可生日那天。
窗外,城市在雨后重新亮起灯火。
蓝羽把银链子放进抽屉最里层,旁边是那罐没开封的可乐。
他突然想起许宇凡今晚唱的最后一句歌词:“我们的距离/像永远平行的轨道/却在无限远处/悄然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