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若凝霜,下人们皆屏气敛息,脚步匆匆却又悄无声息。
议事厅中,将军紧蹙眉头,幕僚们面色凝重,鸦雀无声,唯闻纸张翻动与甲胄轻微碰撞之声,紧张压抑之感如阴霾笼罩,似风暴将至。
府内风云诡谲,众人皆被紧张气氛裹挟,而我独于演武场中,心无旁骛,拳风霍霍,刀光凛凛,一招一式皆入无我之境,外界纷扰仿若隔世,唯武道精进是求。
我沉浸练武,刀影霍霍生风。
忽闻一声轻唤,抬眼望去,父亲不知何时己静立树影之下,目光复杂难辨,似有千言万语,皆凝于那简短一唤中。
“斯珩。”
父亲叫我。
他的那身甲胄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腰间的佩剑虽在鞘中,却似有寒芒隐现,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仿佛在诉说着它饮血沙场的过往。
我收刀定式,额前汗水未干,来到他跟前,“父亲。”
他目光闪躲,嘴唇轻启:“此后,莫要再做我儿,这武艺,也莫要再练。”
我如遭雷击,身形顿滞,满心震惊,只觉天地陡转,往昔信念轰然崩塌,怔怔望着他,喉间艰涩,半字也吐不出。
我疾步上前,死死抓住父亲的衣袖,颤声问道:“为何?”
父亲眼神闪躲,嘴唇嗫嚅,欲言又止。
良久,他长叹一声,别过头去,双手紧握,指节泛白,只是那眼中的痛苦与无奈如潮水般翻涌。
我知道,定有隐情,可他的沉默却如一道鸿沟横亘在我们之间,让我满心悲戚与惶惑,却无从得知真相。
父亲的目光始终不敢与我相接,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你还需更多的历练,即日起程前往崖州,去做你叔叔的儿子吧。”
我呆立当场,只觉如坠冰窟,满心的不可置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把利刃,将我熟悉的一切斩得粉碎,而父亲那逃避的眼神,更让我心中酸涩,却又无从追问。
……当时,将军府上下弥漫着诡谲的气息。
母亲被父亲悄然送回了外祖父西南都指挥使家中,平日里喧闹的庶子们也陆续被送离京城,府中冷清得可怕。
我虽心有疑虑,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异变背后父亲的难言之隐。
只是这重重迷雾让我心生无力,便干脆整日沉浸于练武之中,似这般浑浑噩噩,也好过首面这令人不安的局势,暂且将满心的困惑与担忧都藏在了一招一式里。
我自幼勤习武艺、研习兵法,众人皆赞我有将帅之才,胸有韬略,日后必成大器。
身为将军府嫡子,我本以为凭借自身之才,能在这乱世之中闯出一番功名,却未料到,即便我一心置身事外,命运的洪流依旧将我席卷。
如今这般被父亲安排远走他乡、改换门庭的境遇,实在令人心生悲凉与不甘,往昔的壮志豪情,仿佛也在这一瞬间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崖州码头。
我立于码头,与醉月楼的伙计一同翘首以盼那艘粮船。
海风带着咸涩的味道吹过,撩动衣角,却吹不散心中的焦急。
许久之后,粮船的轮廓才缓缓浮现。
待船靠岸,粮行掌柜匆匆走来,神色凝重地将我拉至一旁,压低声音说道:“公子,不瞒您说,这接下来几个月的粮食,怕是都难以准时送达了,至少得缓上两个月才行。”
我心头一沉,目光投向那艘刚刚靠岸的粮船,深知此事棘手,背后定是诸多麻烦交织,而醉月楼的生意,也即将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
粮行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说是父亲的家书,托我转交给醉月楼老板——我的叔叔林鹤堂。
我冷冷地看着那封信,嘴角泛起一丝鄙夷的弧度。
父亲啊父亲,平日里对我诸多隐瞒与安排,如今却这般拐弯抹角地传信,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权谋算计,当真让我觉得可笑又可叹。
这所谓的家书,不知又藏着怎样的秘密与无奈,只是我心中的怨怼,在这一刻愈发深沉,对这背后复杂的家族关系也更加厌烦。
天色己晚,回到醉月楼中。
醉月楼内人声鼎沸,食客们推杯换盏,好一派热闹繁华之景。
林鹤堂正坐在柜台后,专注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喧闹的环境中也格外清晰。
见我进来,他抬眼问道:“今日情况如何?”
我走上前,将粮船延迟之事告知于他,随后把父亲的家书递过去,看着他接过信的手,心中的鄙夷又不自觉地涌起。
这信中所藏的秘密与权谋,就像一道无形的沟壑横亘在我们之间,而我不过是这场家族棋局中一枚被摆弄的棋子罢了,即便身处这热闹的酒楼,也难掩内心的悲凉与愤懑。
……林鹤堂与父亲的缘分始于年少时的一场江湖偶遇,彼时二人皆胸怀壮志,性格相投,遂结为兄弟,从此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后来天下局势动荡,父亲凭借着卓越的军事才能投身军旅,一路拼搏,成为了太子麾下备受倚重的大将军,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
而林鹤堂却在历经世事沧桑后,厌倦了刀光剑影,毅然选择退隐江湖,来到崖州这片宁静之地,开了一家酒楼,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他们时常书信往来,互诉衷肠。
自我被父亲安排到崖州,被迫改从林姓起,心中便筑起了一道抵御的高墙。
林鹤堂在我眼中,全然是市侩的化身。
每日看着他在酒楼里周旋于酒客之间,锱铢必较地算计着每一笔收支,脸上堆砌着那看似热情却又透着精明的笑容,我内心便满是不屑。
他的言行举止、处世之道,无不与我自幼所受的教育和秉持的价值观相悖。
在我心中,即使再鄙视父亲,恨他让我改换门庭和,但他也是那金戈铁马、义薄云天的郢国大将,而林鹤堂不过是这市井之中利欲熏心的凡夫俗子。
我虽顶着他的姓氏,却从未真正认同过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耻辱,仿佛自己被这庸俗的气息所沾染。
每一次与他的接触,都加深了我对他的厌恶,也让我更加怀念曾经在将军府的日子,尽管那里如今也己物是人非,但至少还有我坚守的那份骄傲与信念,不像在这醉月楼中,被这世俗的铜臭所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