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孩子
“孩子生不出来，倒是会享福，一天天的嘴都挂到天上了，神仙的饭也要去沾两口。”
“学那资本家小姐想吃想喝，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赵翠花嘴上骂骂咧咧，倒是不耽搁她吃饭。
筷子在盘子里翻飞挑肉，唾沫星子都要喷到菜上。
明姝眼看着好好的一盘菜被翻的一片狼藉，菜汤都溅到桌子上，顿时没什么胃口继续吃下去。
赵翠花是明姝婆婆，不到一米五的身高，又黑又瘦，远看过去和地里的芝麻杆一样。
就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太太，腰板特别硬。
原因无他，能生，生的孩子还都有出息。
赵翠花生了三儿一女，大儿子乔卫国当兵，二儿子乔卫华在县城纺织厂当工人，三女儿乔卫红嫁给了首都的干部。
小儿子乔卫民，明姝的男人，虽然留在村里，没有哥哥姐姐们有出息，但是他长得俊，在村里也是会计员。
村里人都羡慕赵翠花，觉得她是个有福气的，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赵翠花最大的成就就是自己这西个孩子，和军功章一样，到哪都要拿出来显摆。
谁能比她有福气？
谁能有她会教孩子？
就凭这个，赵翠花走路都带风。
觉得明姝能嫁给她儿子，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多年媳妇熬成婆，赵翠花狠狠摆上了婆婆谱。
前两个儿媳不在身边，只有明姝在家里，自然逮着明姝欺负。
她不喜欢明姝，根本不想让小儿子娶这样的女人。
大儿子当兵在外常年不回家，娶了他们领导的妹妹好有个帮衬。
二儿子娶的媳妇是城里人，还给二儿子安排了个工作，也是个好媳妇。
赵翠花想让小儿子娶个本本分分老实能干的，在家里好给他们养老。
可偏偏乔卫民就是要娶明姝，她不同意就闹绝食。
一个大男人天天要死要活的，赵翠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明姝长得好看，十里八乡有名的好看，还是高中生。
读过书的都不好拿捏。
何况明姝除了出名的美貌，还有出名的倔脾气。
乡下的女人，能上个小学就不错了，上初中都算家里受宠的，明姝不仅上到高中，还要考大学，第一年没考上，又去复读一年继续考。
哪家女人像她这样的？
赵翠花觉得明姝心太野。
奈何自己儿子喜欢，就是要娶明姝，明姝复读的时候还隔三差五送吃的过去。
赵翠花气得要死，扭着乔卫民耳朵连打带骂：“这个不要那个不行，就非要明姝？”
“人家考上大学怎么办？
你能等得了？”
乔卫民梗着脖子：“考上大学我也等，我就要娶明姝，我爱她！”
爱？
赵翠花这辈子第一次听到“爱”这个字。
肉麻兮兮的，一道电流贯穿全身，激起赵翠花的鸡皮疙瘩，也激起赵翠花的满腔怒火。
在讲究内敛含蓄的文化里，死亡比爱更容易说出口。
更别提刚过去的动荡年代，爱这个字在赵翠花看来，和砍头的刀没有区别。
赵翠花怨怪明姝，狐狸精一样，给她儿子勾的晕头转向。
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这个儿媳。
她盘算着怎么***明姝，让她成为个好儿媳，知道什么叫三从西德，知道什么是女子本分，什么叫以夫为天。
婆媳两人整天在家吵吵闹闹。
或者说是赵翠花单方面的骂骂咧咧。
明姝看不上自家婆婆的做派，也学不来她那撒泼打滚拍大腿骂娘的作风。
典型的秀才遇上兵。
不过明姝也不是忍气吞声的，说一两句当没听见还行，听烦了明姝就顶回去。
赵翠花说她什么，她就要原原本本地当着赵翠花的面去骂乔卫民。
自己亲老娘的话，让他这个当儿子的受着去。
气得赵翠花嘴唇子都发抖。
现在，赵翠花又多了一个借口磋磨明姝。
孩子。
偏偏这个借口明姝反驳不了。
明姝进门一年多了，肚子还是没动静。
就像现在，正吃着饭呢，赵翠花又开口了。
“我今天出门看到狗蛋他媳妇，人家肚子都显了，我一问，人家说早就怀了，怕早早说出来留不住，特意憋着没说。”
“卫民他媳妇，你看看人家，比你都晚进门，孩子都快生了，你再看看你，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天天就知道糟蹋粮食。”
“我们老乔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石女供着，放别人家要给你休出门了。”
明姝深吸一口气，在桌下踢了乔卫民一脚，示意他说句话。
乔卫民正埋头苦吃呢。
明姝做饭好吃，又舍得放油放调料，每次明姝做饭他都要吃两大碗。
被明姝踢了一脚，他愣愣抬头看过去。
一副饿了八天的猪正在拱饭却被人拎起耳朵不许吃的懵样。
明姝见状更气了。
把碗筷往桌上一撂，明姝说：“娘，我都嫁进来一年多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吃我做的饭，我做饭什么样您不知道吗？”
“既然不愿意，要不以后还是您主厨，我去给您打下手。”
想吃点味道好的，又不让放油盐调料，她这要求梦里面都做不到。
嘴上骂骂咧咧，饭一点没少吃，就是在挑明姝的刺。
“别！”
明姝这话一出，乔卫民和乔老爹齐声拒绝。
赵翠花做的饭也就是吃不死人，肉蛋菜饭统统水煮加盐，再用筷子点两滴油花。
哪有明姝这样的，色香味俱全，有时候还有个摆盘，也不知道从哪学的。
现在日子好过了，家里不缺这点油水。
再说，明姝放的也就是正常的量，有时候乔卫民手抖，倒进去的油比明姝放的还多。
“行了行了，他娘你少说两句。”
乔老爹出来打圆场，“好好的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扯东扯西的。”
赵翠花不愿意了。
声音倏然再高三度，尖锐刺耳：“我哪句说错了？
一个女人生不出来孩子有什么用？”
“再生不出来就滚出我们老乔家，多的是姑娘想嫁给我们卫民。”
生生生！
孩子孩子孩子！
明姝心里攒着火，整个人快要燃烧起来。
不就是个孩子！
她想不通，为什么生不出来孩子就和犯了天大的罪一样。
***犯还讲究一枪毙命，不用受这天天的折腾。
偏偏周围的人都这样想。
哪怕明姝亲娘也时不时问上一句：“肚子有动静没？”
看到明姝摇头，再背过身去叹气。
难道不生孩子就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