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四年的春分，苏州河上还浮着薄冰，林家老宅的海棠却早早开了。林静姝踮脚去够最高处那枝重瓣西府海棠时，听见身后传来陌生的脚步声。

"小姐当心。"

男人的声音像浸过松烟墨，沉而润。林静姝回头，看见青砖月洞门下立着个穿藏青呢子军装的年轻人。晨雾漫过他肩头的金色流苏，在铜制肩章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她忽然想起前日偷听的《申报》时评："江南二十四师少将顾承钧，年廿六，保定军校三期榜首，上月刚平定闸北兵变......"

枝桠在这时清脆折断。林静姝向后踉跄，却被一双手稳稳托住。皂角香混着火药味扑面而来，她看见对方袖口露出半截绷带，暗红血迹在纱布上晕成梅花。

"小姐的鞋。"顾承钧松开手，目光落在她珍珠白的漆皮高跟鞋上。鞋尖沾着新泥，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

林静姝提起孔雀蓝的丝绒裙摆，露出踝间一串珊瑚链子："这是巴黎最新的款式，叫踏雪寻梅。"尾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眼睛却盯着他军装第二颗铜纽扣——那里别着枚***徽章，边缘已经磨损。

前厅传来管弦乐声，慈善义演要开场了。林静姝将海棠花枝塞进他手中："顾将军可要仔细看我的杜丽娘。"转身时故意将水袖甩过对方胸前的勋表，浅碧色绡纱拂过三等宝鼎勋章，金线绣的经纬度在阳光下忽明忽暗。

戏台搭在荷花池畔。林静姝登场时，顾承钧正摩挲着那枝海棠。忽然听见小提琴声加入笛箫，西洋乐与昆腔竟意外和谐。杜丽娘的水袖比寻常长三尺，随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唱词，绡纱掠过水面，惊起一串涟漪。

他眯起眼睛。那些金线绣的并非寻常花纹，而是精确的等高线。当水袖拂过石桥栏杆时，某个瞬间构成的图案，分明是吴淞口布防图的一角。

暮春的雨丝斜穿过雕花窗棂，在顾承钧的军装呢料上洇出深色痕迹。他站在林府藏书楼的楠木书架前，指尖掠过《海国图志》发脆的书脊。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