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背着简单的行囊,腰间别着一把短刀,悄无声息地翻出吴府后墙。
他回头望了一眼这座生活了二十年的宅邸,月光下,父亲的窗户仍亮着灯——吴襄还在批阅军报。
"父亲,您教我做君子,可这世道,君子活不下去。
"吴成低声自语,"那我便去做个能活下去的君子。
"他转身没入夜色,朝着城门方向疾行。
天刚蒙蒙亮,吴成己走出三十里,官道旁的茶摊刚支起炉灶。
他正想歇脚,忽听马蹄声如雷,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竟是吴府家将吴勇。
"少爷!
"吴勇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老爷命我等接您回府!
"吴成脸色骤变,手己按上刀柄:"你们怎知我走这条路?
"吴勇苦笑:"老爷说,您性子倔,必走官道——因为您觉得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吴成胸口一窒,父亲竟连他的心思都算准了。
"我不回去。
"他冷声道,"告诉父亲,我宁可死在外头,也不做他那样的官!
"吴勇叹息,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老爷说,您若执意要走,至少看完这个。
"信上只有一行字:"你以为的济世救人,不过是别人眼里的送死。
"吴成攥紧信纸,指节发白。
"绑回去。
"吴勇一挥手,几名亲兵上前。
吴成拔刀,可刀刃还未出鞘,就被吴勇一记手刀劈在颈侧,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吴成再醒来时,己躺在自己房中,窗外日头高挂,显然己是午后。
房门被猛地推开,吴襄大步踏入,官袍未换,显然刚下朝。
"醒了?
"吴襄的声音冷得像冰,"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英雄?
"吴成咬牙不语。
吴襄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拖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窗外是京城的街市,熙熙攘攘,可细看之下,乞丐蜷缩墙角,税吏鞭打小贩,几个东厂番子正从酒楼里拖出一个哭嚎的书生。
"看看!
这就是你的济世救人?
"吴襄厉声道,"你以为你一把刀能砍尽天下不平事?
你以为你离家出走就能改变这世道?
"吴成挣扎:"那难道就什么都不做?!
""做?
你拿什么做?
"吴襄冷笑,"你连庞铜那样的小角色都杀不利索,若非我替你善后,你现在己经是个死人了!
"他猛地甩开吴成,从袖中抽出一叠文书砸在他脸上。
"看看!
这是陕西的灾情奏报!
这是辽东的军饷亏空!
这是江南的税吏暴行!
"吴襄的声音几乎嘶哑,"你以为你的热血能浇灭这些?
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谈何救天下!
"吴成低头,文书上的数字触目惊心——陕西大旱,易子而食;辽东军士,十户九空。
"那您呢?
"吴成抬头,眼中含泪,"您又能改变什么?
"吴襄沉默片刻,忽然疲惫地坐下:"我不能改变这世道,但我至少能让一些人活下去——边关的将士,受灾的百姓,甚至……你。
"他指了指窗外:"你知道为什么我能保住你?
因为我有权。
而权力,不是靠热血换来的。
"吴成浑身发抖,父亲的话像刀子,剐得他生疼。
"您是想让我变成和您一样的人?
"他嘶声道。
"我是想让你活着!
"吴襄猛地拍案,"等你翅膀硬了,再谈飞翔!
现在?
你不过是只雏鸟,连风雨都挡不住!
"夜深了,吴成独自坐在院中,手里攥着那把短刀。
父亲的话在他脑中回荡——"你以为的济世救人,不过是别人眼里的送死。
""权力,不是靠热血换来的。
"他忽然明白,父亲的"鸟笼"不是枷锁,而是保护。
可这保护,却也让他窒息。
"父亲,您错了。
"吴成低声自语,"雏鸟若永远不飞,便永远长不出强壮的翅膀。
"他站起身,将短刀插回腰间。
这一次,他不会莽撞出走,但他也绝不会放弃。
他要学会父亲的权谋,但绝不丢掉自己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