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电子钟跳动着猩红数字,窗外浓稠如沥青的雾霾吞噬了最后一丝晨光,这座曾被称为"东方明珠"的城市,如今只剩钢铁森林在毒雾中若隐若现。
"第七次空气警报生效,所有非必要人员禁止外出。
"公寓智能管家的机械音裹着电流杂音,郑袁苏摸索着摸到枕边的空气检测仪,屏幕上PM2.5数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突破2000大关时,检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
他掀开潮湿的薄毯,赤脚踏上冰冷的水泥地。
这栋建于20世纪的老建筑,管道系统早在二十年前就彻底瘫痪,如今连最基本的空气循环都无法维持。
厨房水槽里堆着三个空矿泉水瓶,瓶底残留的褐色液体是三天前最后一次市政供水。
"苏哥,今天能去工地吗?
"邻居家的少年趴在门缝上,声音带着青春期特有的沙哑,"我妈说再不出工,连呼吸币都买不起了。
"郑袁苏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防护服拉链拉到下巴:"我去看看,你在家别乱跑。
"他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呼吸币——昨晚在地下赌场赢来的五枚,足够支撑他和少年今天的最低呼吸配额。
走出公寓楼的瞬间,腐臭的空气像滚烫的铁水灌进肺里。
郑袁苏剧烈咳嗽着扯紧面罩,看着街道上蠕动的人群。
每个人都背着笨重的空气过滤背包,面罩后透出的眼睛浑浊无光,仿佛一群行走的丧尸。
远处摩天大楼顶端的巨型广告牌闪烁着刺眼的蓝光:"新纪元空气集团,纯净呼吸,身份象征"。
工地比想象中更冷清。
锈迹斑斑的塔吊垂着断裂的钢索,混凝土搅拌机里凝结着干涸的泥浆。
工头王虎蹲在一堆建筑废料上,嘴里叼着根发霉的香烟,火星在防毒面罩里明明灭灭:"苏子,停工了。
建筑商跑路,欠了三个月的呼吸币。
"郑袁苏攥紧口袋里的呼吸币,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上个月新闻里播报的富豪派对,那些权贵戴着镶嵌钻石的空气面罩,在人工制造的清新氧气中觥筹交错,而贫民窟的老人为了一枚呼吸币在垃圾堆里翻找可回收物。
"王哥,我有个想法。
"郑袁苏摘下起雾的面罩,任由腐蚀性空气灼烧鼻腔,"我们为什么不自己造空气?
"王虎喷出一口混着痰的黑雾:"你小子疯了?
新纪元垄断了全球空气净化技术,连他们淘汰的第三代过滤器,黑市都炒到二十万呼吸币一台。
""但他们的过滤器有缺陷。
"郑袁苏蹲下身子,从背包里翻出几张皱巴巴的图纸,"我在废品站捡到过一台初代过滤器,研究了三个月,发现核心净化模块其实可以用..."他的声音突然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打断。
三辆涂着新纪元标志的悬浮警车从雾霾中冲出,车顶的探照灯扫过工地。
扩音器里传出冰冷的机械音:"非法滞留区域,立即离开!
重复,立即离开!
"王虎猛地拽起郑袁苏:"快跑!
上周老李就是在这儿被抓的,听说送到空气净化厂当活体实验品了!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小巷,身后传来警犬的狂吠。
郑袁苏的图纸被风卷走,在空中翻飞成白色的蝴蝶。
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望着雾霾中若隐若现的新纪元大厦。
那些闪烁的霓虹广告牌,此刻像无数双嘲讽的眼睛。
当晚,郑袁苏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捣鼓着从废品站捡来的零件。
少年蹲在旁边,用生锈的镊子帮他夹起细小的电阻。
墙上贴着泛黄的旧报纸,头条新闻是二十年前"蓝天计划"失败的报道,配图里湛蓝的天空下,孩子们在草地上放风筝。
"苏哥,真的能造出干净空气吗?
"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期待与恐惧。
郑袁苏将最后一块芯片焊接到电路板上,焊点在台灯下泛着幽蓝的光:"能。
"他想起白天在工地看到的一幕——一个孕妇跪在地上,用自己的呼吸面罩捂住哭闹的婴儿,而她自己的嘴唇己经发紫。
"不仅能,还要让所有人都能自由呼吸。
"警报声突然响起,地下室的灯光开始闪烁。
郑袁苏抓起自制的空气检测仪,数值己经突破3000。
少年惊恐地抓住他的胳膊:"苏哥,防护面罩快撑不住了!
"郑袁苏将组装好的净化装置接入通风管道,按下启动键。
机器发出刺耳的嗡鸣,管道里传来铁锈剥落的簌簌声。
第一缕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涌出时,少年突然痛哭起来。
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闻到不属于腐臭和铁锈的味道。
通风口涌出的白雾在灯光下翻涌,宛如一条通往新世界的隧道。
郑袁苏望着检测仪上不断下降的数值,在心里默默记下每一个数据。
他知道,这场与窒息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