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一个又臭又长的梦。
就像我连载的那本扑街小说《我与马桶精的二三事》一样又臭又长——这话是我的责编说的,不是我说的。
那个秃顶中年男人说这话时,手里正捏着最新一章的订阅数据,脸上的表情活像闻到了我三个月没洗的袜子。
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我忘记了这个梦的内容!
对于一个我这个儿童文学作家来说,遗忘梦境堪比谋杀灵感。
就像便秘患者好不容易有了便意,结果坐在马桶上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我现在就是那个蹲在灵感马桶上欲哭无泪的可怜虫。
要知道,任何一个梦境都可能成为我的救命稻草。
两年前,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会写代码的蟑螂,醒来后立刻写出了《程序员重生之我是小强》,首章点击破万。
一年前,我梦见邻居阿姨拿着菜刀追杀我,于是诞生了《邻居竟是连环杀手》,光卖影视版权就赚了五万——虽然最后被平台以“宣扬暴力”为由下架了。
这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
梦,就是我的金矿!
而现在,我的金矿消失了。
我抓狂地揉着头发,试图从混沌的脑海里捞出哪怕一丝丝残留的画面,可它就像被应望舒用消毒水擦过一样,干净得连个细菌都不剩。
我安慰自己:“等我有了灵感,就可以奋笔疾书!”
“等我奋笔疾书,就可以发财!”
“等我发财了,那还过什么担惊受怕的日子啊?!”
我闭上眼,开始幻想银行卡余额像吃了激素一样疯长。
编辑的催稿信息从“再不更新就断你推荐位”变成“老师您慢慢写我们不着急”。
那些看了我作品的家长从骂我带坏小孩子变成让小孩子多向我学习。
我笑了,因为我好像看见大别墅在朝我招手。
不是城中村合租的那种隔断间,是真正的别墅,带游泳池的那种。
泳池边要放一台镀金的打字机,我每天穿着真丝睡袍,端着82年的可乐——不!
不要可乐!
我爱喝青梅绿茶!
然后在键盘上敲出价值千金的文字。
我的编辑会跪在泳池边求我开新书,而我只会优雅地说:“等我的灵感来敲门吧。”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偷笑。
嘿嘿~大别墅~我张开双臂,想要去感受它独属于金钱味道的怀抱。
那味道一定比泡面汤清香,比稿费到账的短信提示音更甜美,比……还没想到五十年后,我就被一巴掌拍醒了。
我捂着***辣的脸,金钱味道没感受到,倒是感觉我的嘴巴要被打歪到头顶。
我睁开眼,看到应望舒站在我床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奇怪得像在看一袋不可回收垃圾。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看多久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现在正在愤怒的质问他:“你干什么啊?!”
“你刚刚被鬼附身了。”
他一脸无辜道。
看着他那张帅脸,我升上来的气突然就消了。
因为我反应过来,我现在是刚刚起床的状态,而且还忘记了一个又臭又长的梦!
我又要生气。
但是应望舒没有给我生气的机会,他双手叉腰的姿势活向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妈:“你能不能去把客厅的沙发收拾干净。”
客厅的灯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镀了层金边,圣洁的光晕让我误认为耶稣来了。
应望舒是我的合租室友,也是我大学西年的宿友兼好兄弟。
一个洁癖晚期的男人。
他的洁癖很奇怪,时有时无的,我曾经怀疑过这人是演的,但是很快我就否认了这种想法。
因为围绕着洗澡和上厕所这两个生理需要列了一百条规矩的事没有人能演出来。
还是A4纸打印出来贴在门上的那种!
大学西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人的洁癖是这么离谱。
我分明记得他这人以前邋遢的很,刚打完球回来,澡也不洗就往我身上贴,又磨又蹭的把汗全我抹身上。
现在呢?
A4纸上的第三条还用加粗字体写着:禁止拿肥皂又洗头发又洗身体。
我就纳闷儿了,肥皂这玩意儿不是洗头洗澡一体机吗?
我混着用怎么他了!!!
最离谱的是第十八条:如厕时间超过15分钟需提前申报。
这他妈是公共厕所吗?
怎么不刷身份证取号呢!
不瞒各位,其实我还怀疑过这人是我妈的分身。
因为只有我妈会用晾衣架勾着我落在浴室的***扔在我的床上!
那可是晾衣架!
金属的!
带着倒刺的!
我的海绵宝宝***就这么被挑在半空,像中世纪被吊在城门的叛徒首级。
更过分的是他全程戴着橡胶手套,表情严肃得像在处理核废料。
那可是***!
不是咸鱼干!
虽然可能味道差不多——毕竟因为没有灵感的我连续穿了西天。
但这是原则问题!
男人的尊严问题!
唉,不想多说。
说多了都是泪。
现在,这个法西斯分子私自闯入我的房间,还要命令我收拾我昨晚喝完酒之后糟蹋的沙发!
我不过是为了寻找灵感喝了点小酒——好吧,是喝了整整两瓶白的。
就是白的!
不是AD钙!
然后抱着沙发靠垫哭诉了三个小时“为什么读者都不懂我的文学理想”。
据应望舒今早提供的手机录像显示,我后来还试图给盆栽讲《追忆似水年华》的叙事结构。
我看完视频后,很认真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并且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没有错误。
我哪里有错了?
我给盆栽讲课,我好。
盆栽听课,盆栽也好。
应望舒偷录我给盆栽讲课,应望舒坏!
我尽量没有敷衍的哈哈了两声,然后揪起被单,立马倒头就睡。
不是我不想收拾,我是真的想重拾刚刚的梦。
还没进入梦乡,我暴露在外的衣领就被扯住,应望舒一发力,我就像一只螃蟹一样被拎了起来。
而且还是有鸡螃蟹。
他看了一眼我凌乱的衣服,和微博的下半身,露出了一个踩到了怪异的表情。
我脸皮厚,笑嘻嘻道:“正常反应,这说明我是个……”其实我想说的是Man。
只不过他没有给我说完的机会,Man了一半硬生生被他扔回了床上。
而我因为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Man到一半的单词变成了Mua。
空气凝固了。
虽然我平时跟他也少不了亲来亲去的时候,但现在我是一个处于兴奋期的男人,并不适合打情骂俏。
我手忙脚乱的用被窝捂住了我的命根子。
应望舒的表情山路十八弯。
他后退两步,脸上染上奇怪的桃红色,“我待会要出门,你记得把沙发收拾干净。
否则——”“否则什么?”
我揉着被勒红的脖子,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反问。
“否则我就把你扔出去。”
什么!
晴天霹雳绽放于我的头上。
半年前我的上一本书意外爆红,我得意忘形地辞了工作全职写作,还大言不惭地宣布要依靠“梦境灵感”创作一部惊世巨著。
结果半年过去,新书一个字没憋出来,存款见底,只能和大学同学应望舒合租这套还算大的房子。
作为一个背井离乡的可怜人,要是真的被赶出去,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突然注意到应望舒今天的打扮异常正式——熨烫平整的藏青色衬衫,笔挺的西裤,甚至打了领带。
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还喷了香水。
“你要去约会?”
我脱口而出。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不自然:“不关你的事。
总之——”“等等!”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这就是我的新灵感!
一个洁癖强迫症和邋遢作家的同居故事!
反差萌,现在很流行的!”
应望舒对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佩服不己:“……那你加油。”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编辑早上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睡得跟死猪一样。
他们就打到我这里了,说如果月底再交不出稿子,就要按合同追讨预付金了。”
“我走了。”
门被关上,我呆坐在床上,编辑的威胁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短暂的兴奋。
我抓过手机,果然有三个未接来电和十几条未读消息。
最新一条写着:“最后通牒:5月31日前必须交稿,否则法律途径解决。”
可是今天是5月10号了……我哀嚎一声倒回床上。
突然灵光一现!
“等等......”我慢慢爬起来,冲向书桌翻找笔记本,“这不就是绝妙的隐喻吗?
创作的压力,灵感的泡沫,物质与精神的矛盾......”我疯狂地记录着突然涌现的想法,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
也许应望舒是对的,也许我一首以来都找错了方向。
灵感不应该只在梦里寻找,它就在我糟糕的生活里,在我和他的冲突中,在我面对的每一个现实问题中。
指尖突然停顿,我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如果我把应望舒写成小说的主角会怎样?
一个强迫症加洁癖晚期的程序员被迫与邋遢作家合租,两人从互相嫌弃到……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屏幕上,一行标题逐渐成形:《强迫症与垃圾王的同居日记》也许,我的转机不在那个遗忘的梦里,而就在这个乱七八糟的现实里。
想到这,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那种传统的富豪笑。
然后房间门被折返回来拿东西的应望舒狠狠拍了一下:“少发疯!”
切,嫉妒我发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