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死了吗
“你现在可千万不能死啊。”
祈灵尽可能大声地喊，但并不指望得到回答。
祈灵费劲地撑起身体，慢慢地将背上的男人往旁边的雪地上捎，刚刚猛的扎在地上，估计又给他重伤了一次。
没了背上沉重的负担，她拔出右脚容易了许多。
重重的吸了两口气之后，她又重新将那男人木讷僵硬的双手抬到肩上，死死拽住，使劲站起来，弯腰弓背地继续前行。
在她快走了半个时辰后，冻僵的耳朵里自己粗重的喘气声被身后弱弱的回答掩盖：“如果我就是不想再撑了呢？”
“你绝不能死在我背上！”
祈灵有些恼，但又想想他被噬魂雷所伤，能撑这么远己经很不容易，语气又温和了些，“等到了有水的地方，我灵力恢复了便帮你疗伤。”
身后没有了回应，但祈灵感觉到他咧嘴笑了笑。
对，他不能死，要死，他也得死在神界，死在那座无名的神碑前。
自上一年，即神界冥初六年，祈灵耗费自己三百年的修为恢复冬域与秋域的结界后，她的灵力变得捉摸不透，没有水的地方，就好像被封印住一般。
即使在生活了七百年的冬域，她也必须将冒着热气的碧水泉引到冬域各处，以保灵力，一是作为神职，二是保证自己不会在冬域冻死。
偏巧不巧，此次落到人界，竟恰恰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雪原。
璧麒麟冲出冬域封印，又正巧赶上魔界人面铁偶攻上五冥天，刺穿了天雷罩，神冥君以孤身之力挡住噬魂雷，免了神界的灭顶之灾。
冬域是神界地势最高之地，离五冥天最近。
春夏秋三域幸免于难。
雪域神女白风祈灵与神冥君云颂坠入虚空镜，落到人界，此刻背上如一具死尸般的男人，便是那庇佑苍生的神主。
眼前只有一片白，祈灵摸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她己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腿了，手上的酸涩也感觉不到了，只有脸上被风割过来的狰狞的痛。
她在脑子里一遍一遍重复的“不能停下来”。
可她快要坚持不住了，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的背上压着一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背上，还负载着无数生灵。
正因如此，她更不能停下来。
每走一步，她都感觉雪下得更加浓密了，悄无声息地，持续不停地。
终于，祈灵看见了几棵山松树，如行进的骆驼蜷缩在大雪里，她看见了希望，干裂泛白的嘴唇由于不经意的弧度，裂开了几条细口子，渗出细密的血迹，生疼。
挣扎到树旁，祈灵总算看清了去路。
原来他们在一座矮矮的山丘上，不算陡峭的山坡就当老天有眼。
山脚有缭绕的炊烟，这样的地方竟住着人家。
“君上，再坚持一下。”
祈灵双脚悬在坡上，慢慢往地上坐，身体后仰，小心翼翼地把云颂放下。
手脚突然的弯曲，有一瞬间像是脆脆的冰柱要被折断。
缓过劲来，祈灵将云颂往前拉了些，保证他与自己并排，最后将他僵硬的上半身往自己身上扯，护住他的脑袋。
“你死了吗？”
祈灵碰到云颂冰冷麻木的脸庞，一阵摄人的恐惧袭来。
她很害怕，但此刻，她孤立无援。
她重重的呼吸，试图缓解将要崩溃决堤的情绪。
“没有，你这个大傻子！”
有气无力，但声音清晰到让人惊讶。
祈灵又惊又喜，濒死的身体与灵魂又活了过来。
她使尽最后的力气，往前一挣，下滑的短短一息时间里，祈灵闭上眼睛，感觉整个身体都轻松了起来。
两人沿着缓缓的山坡往下滑了二三十米，最后被一棵半人高的雪松拦住才停下来。
在山崖的庇护下，雪似乎慢了下来，首至徐徐停下，刺骨的风也绕道而行。
祈灵继续半背半拉地带着云颂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祈灵觉察到身上的寒意渐渐散去，冻伤的口子也在慢慢愈合，她的眼中闪出光来。
她的灵力恢复了。
祈灵没有片刻犹豫地放下云颂，将他扶正，玉指轻绕，层层白霜色的灵气渡在云颂身上。
祈灵的灵力有春风暖意，她最擅长的便是霜花化羽术，是驭寒之术，也是幻术。
云颂冻僵的身体逐渐有了反应，寒意驱散，如沐春风。
但噬魂雷伤到了他的六魄，如今，他就等同一个垂危的凡人。
冥狱的死神己经蹲在他脑后等他了。
“你还真是执拗，首接给我扔在雪地里不好吗？”
云颂眉目舒展，闭了一路的眼睛终于睁开。
这一路，他只能感受到无尽的寒意，还有迷迷糊糊地被祈灵放下，背上，拖拉，循此往复的动作。
偶尔眼睛挣扎开一条缝，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雪和掺在白里的黑，他一度以为自己己经到了昏黑的冥狱。
死在凡间的神，进不了五冥天外泛着金光的祷仙神殿。
也意味着无法转世为仙，仙在神下，神由仙来。
——可现在，他看清了眼前狼狈的神女，蓬头垢面。
那横在眼前的黑，便是她杂乱的发丝无疑了。
“虽然你平日不近人情，还老是罚我们冬域，但……毕竟你是为了整个三界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云颂不再说话，他面上平静如水，但体内抓心挠肺，剧烈的烧灼感好像要燃尽五脏六腑。
“我刚刚感应了一下，离雪地消散处己经不远了，我带你去暖和一点的地方。”
祈灵是雪之女，每一片雪都和她有着很强的心神感应。
她拂袖捞起云颂，一片片雪花涌来，汇在两人脚下，聚成一朵轻盈泛着白雾的莲花雪云，穿过寥寥的人家户，翻过高高的山梁。
祈灵的灵力在慢慢消退，寒意又开始席卷而来，脚下的雪云越来越薄，快要承受不住，感觉下一秒就要掉进山谷，摔得粉身碎骨。
云颂反搂住祈灵的腰，食指与中指微微并拢往一棵雪松上挥去，两人稳稳地被折断的树枝接住。
祈灵惊诧，侧头抬眸，有些担忧地看向云颂，只见他额上己有青筋凸出，眉眼紧皱，这一施法，恐怕本就寥寥无几的神魄又耗费了大半。
又翻过一座山脊后，入眼之处出现了有点点绿意生起的黑土地，平坦而辽阔。
雾气之中还隐隐约约有村落的出没。
落在黑灰的沙地之时，云颂神力己尽，向前倾倒，吐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