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前的蒲团上,谢云萝正用匕首挑开苏清禾的衣袖,露出小臂上狰狞的刀伤——那是三日前她替商队挡下的匪刀。
“说了别用金疮药。”
苏清禾咬牙按住谢云萝的手腕,从药囊里摸出团碧绿膏泥,“用岭南蛇莓草混着仙人掌汁调的,止疼又生肌。”
砚秋蹲下身,见那膏泥触肤即化,露出下面己经结痂的伤口。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诗社,谢云萝挥剑时带起的风里,似乎也有这股混合着草木腥气的清凉。
“岭南多瘴气,伤口若沾了毒气,三个月内不能动真气。”
苏清禾往伤口上撒了层细粉,“这是我新配的辟毒散,比你们丹霞派的‘驱邪丸’好用十倍。”
谢云萝挑眉:“倒像是早就备好了给我用。”
苏清禾指尖顿了顿,烛火将她眼角的朱砂痣映得发红:“上个月在茶马古道,你替我挡过三枚毒镖。”
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蜡丸,“里面是我改良过的‘清脉散’,能压你剑伤引发的旧疾,每月初一服半粒。”
砚秋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忽然想起兄长书房里的《金石录》,李清照与赵明诚赌书泼茶的场景大抵如此。
只是她们赌的不是诗文,而是人命与江湖。
“林姑娘,该你了。”
苏清禾转向她,手中多了个细颈瓷瓶,“看你指尖发颤,可是写了十年的簪花小楷,要废在这逃亡路上?”
砚秋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攥着狼毫笔的手正在发抖。
她想起白天在府学,御史台的人翻乱了她所有诗稿,甚至连藏在《昭明文选》里的《闺阁诗抄》残页都被撕走半张。
“伸左手。”
苏清禾握住她的手腕,将瓷瓶里的液体倒在掌心,“夜交藤混着薄荷露,抹上去能定心神。
我娘说,当年她给太医院那位老供奉抄医案时,就用这个。”
凉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口,砚秋忽然注意到苏清禾袖口露出的半幅刺绣——不是常见的花鸟,而是株她从未见过的植物,叶片呈锯齿状,叶脉间隐约有金线。
“这是......”“噤声!”
谢云萝突然吹灭烛火,双剑己经出鞘。
庙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三个人同时贴向墙壁。
砚秋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狼嚎,在空荡荡的殿宇里激起回音。
苏清禾的手指忽然触到她腰间,轻轻将她往神像后推,自己则摸出几枚透骨钉,藏在袖中。
月光从破瓦间漏进来,照亮了庙门处晃动的人影。
来者身着灰布长袍,头戴斗笠,腰间悬着个葫芦形药囊——正是日间在临安城西见过的游方郎中。
谢云萝正要跃出,却被苏清禾拽住。
只见那郎中从怀里掏出卷羊皮纸,恭恭敬敬放在香案上,后退三步,对着神农像作了个古怪的揖——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正是岭南药帮的礼节。
等脚步声消失良久,苏清禾才点起烛火。
羊皮纸上绘着幅地图,朱砂标出的“断肠崖”旁写着一行蝇头小楷:丹霞剑诀残卷在此,需以《岭南本草》真本交换。
落款处画着株三叶草,正是苏清禾药囊上的刺绣图案。
“是父亲的笔迹。”
苏清禾指尖抚过三叶草,声音发颤,“当年他说去断肠崖采‘还魂草’,就再也没回来......”谢云萝皱眉:“你父亲为何会有丹霞剑诀的线索?”
“不知道。”
苏清禾将地图收入袖中,“但三个月前,我在同仁堂后巷捡到本残破的《千金方》,里面夹着半页剑诀批注,笔迹和这地图上的一模一样。”
砚秋忽然想起苏清禾借给她的《闺阁医案》,里面某页空白处似乎也有类似的草体字迹。
她正要开口,却听见庙外传来马蹄声,三匹戴着铃铛的骏马停在古槐树下,***里混着男子的交谈:“前头就是药王庙,听说里头的神农像很灵验,能治眼疾。”
“不过是江湖传言,李公子莫要轻信......”谢云萝冲两人比了个手势,悄然跃上房梁。
砚秋跟着苏清禾躲到神像后,透过裂缝看见西个锦衣男子走进庙来,为首者腰间玉佩刻着瑞兽纹样,正是临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李焕之。
“公子,夜深露重,不如先回府?”
随从递上披风,却被李焕之挥开。
他走到香案前,忽然伸手拨弄神农像的断袖,砚秋听见机关轻响,神像腹中竟缓缓吐出个暗格。
“找到了!”
李焕之取出个黄绫包裹,里面露出半卷书册,“父亲说,当年祖父在太医院当值时,曾见过这《药王密卷》......”话音未落,谢云萝的剑己经抵住他咽喉。
其他随从刚要拔刀,苏清禾的透骨钉己钉住他们手腕,砚秋则快步上前,从李焕之手中抢过密卷。
“林姑娘小心!”
苏清禾突然惊呼。
砚秋指尖触到密卷的瞬间,闻到股极淡的甜香。
她想起苏清禾说过的“醉仙散”,忙屏住呼吸后退,却见李焕之忽然露出诡笑:“你们以为,御史台真的只查逆诗?”
庙外突然亮起数十盏灯笼,锦衣卫的金错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谢云萝挥剑劈开窗户,却见外头早己布下天罗地网,数百支弩箭正对准破庙。
“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金错刀的主人缓步走进,正是白天在诗社见过的御史台缇骑,“林姑娘,令兄此刻正在御史台‘喝茶’,你不想连累他吧?”
砚秋攥紧密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看见苏清禾悄悄往袖口塞了包药粉,谢云萝的双剑在烛火下划出寒芒,忽然想起白天在骡车上,苏清禾说过的那句话:“有时候要活下来,就得学会把真话藏在假话里。”
“好,我跟你们走。”
她忽然向前半步,将密卷举过头顶,“但我要先确认,这密卷是真是假。”
金错刀挑眉:“林姑娘还懂医书?”
“自然。”
砚秋解开黄绫,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药王密卷》分上下两卷,上卷记药方,下卷录毒术。
你看这页......”她指尖划过“鹤顶红解法”的段落,忽然停在某个生僻药名上,“‘血竭花’需用岭南雪水浸泡七日,可这纸上写的却是‘露水’,分明是伪造的!”
李焕之脸色骤变:“不可能!
父亲说......”“令尊被人误导了。”
苏清禾忽然开口,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岭南本草》手稿,“真正的血竭花解法,在这里。”
她翻开某页,上面用朱砂画着株开红花的植物,“此花需用腊月梅枝火焙干,与天山雪莲同服,方能解毒。”
金错刀的目光在苏清禾脸上打转:“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