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复仇
她忽地转身,“扑通”一声跪地,膝盖砸出闷响,双手紧紧交握。
“尊主!”
喉间溢出破碎呜咽,“您是天山明月,何必碾碎瓦砾扬尘?
传出去,平白污了您...”“正道眼中的邪魔,要什么清誉。”
鬼面人语调冰冷。
柳三娘瞳孔骤缩,瞥见对方垂落的广袖下,苍白掌心正凝着气劲。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柳三娘猛地转向容意,脸上涕泪横流,发髻也己散乱,狼狈不堪。
“容意,容姑娘!”
她带着哭腔喊道,“是我猪油蒙了心,做下错事,求你看在我们同为女人的份上饶了我吧!
我愿意做牛做马,来弥补我的过错。”
容意看着跪地求饶的柳三娘,眼中没有怜悯,只有恨意。
记忆如毒蛇啃噬:娘亲被抓进青楼时的挣扎,柳三娘用金钗戳进她锁骨的狞笑......“同为女人?”
容意冷笑一声。
“你向谢大人进言将我娘卖进青楼时,有想过她也是女人吗?”
柳三娘拼命摇头,不断磕头,额头很快红肿渗血。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容姑娘,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可以把春风阁这些年赚的所有银两都给你,求你饶我一命啊!”
容意不为所动,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你的钱,换不回我娘的命。”
“啊——”剧痛来得猝不及防。
鬼面人那只戴着玄铁护腕的手掌看似轻飘飘搭上她肩头,实则千钧劲力首透经脉。
柳三娘喉头腥甜,眼睁睁看着自己修炼多年的功力寸寸崩裂。
她像被抽去骨头的蛇,软倒在地时,瞥见冷潇正在擦拭剑柄的血污——春风阁企图逃跑的所有人,尽皆死于其剑下。
“你的剑。”
鬼面人话音未落,冷潇己扬手抛剑。
寒铁划破月色,堪堪***容意身前,剑穗流苏犹在震颤。
容意握剑的指节泛白。
她抬手。
挥剑。
剑锋破空刹那,鬼面人广袖翻卷。
罡风掠过,柳三娘七窍迸血,歪斜着倒在她绣着合欢花的衣襟上。
“为什么?!”
容意嘶声质问。
冷潇踩着满地血泊走来,步摇在腥风中纹丝不动:“傻妹妹。”
她指尖拂去容意睫羽沾的血珠,“杀人这种腌臜事...”忽地贴近耳语:"当心怨气缠身呐。
"……春风阁在烈焰中发出噼啪哀鸣。
容意盯着跃动的火舌,忽然踉跄——母亲的尸首还未处理。
正要转身,鬼面人玄色大氅己挡住去路:“城南松柏林,青石碑刻着容氏。”
“多…多谢你…”鬼面人屈指弹落袖口火星。
“盗这具尸体,本尊宰杀凌云派十几名守卫弟子。
今夜为救你,又屠春风阁满门。
仅仅是一句多谢吗?”
容意一时无措,双手揪着衣角。
思来想去,最终学着那冷潇的样子。
单膝下跪,动作略显生疏:“你…你救了我。
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我不要你的命。”
鬼面人左掌轻翻,一股柔和劲力作用在容意身上,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
容意咬了咬牙,“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鬼面人尾音浸着砂砾般的喑哑。
“我想…”“听你唤我一声师哥。”
少女耳尖霎时染上枫色。
冷潇倚着焦黑梁柱轻笑,腕间银铃随笑声叮咚。
鬼面人却在这声几不可闻的"师哥"里僵了脊背。
他抬手欲抚少女发顶,又在触及的前一刻蜷指成拳。
……马车碾过官道残叶。
冷潇甩鞭的脆响惊起寒鸦。
车厢内暗金流苏随着颠簸簌簌作响,冷潇调笑的声音裹在风里。
“尊主,凌云派燃了七处信号台,三帮五门都亮了玄铁令。
那位少主...怕是倾家荡产也要夺回美人。”
鬼面人冷冷一笑,“那老东西不出山,仅凭这群杂毛,本尊还不放在眼里。”
容意忍不住插话:“凌云派…那是什么?”
“傻妹妹,你连凌云派都不认识?”
冷潇斜睨轻笑:“那可是能让江南官场抖三抖的庞然大物。
"“七十二帮的舵主每月初一要去凌云派跪接玄铁令,三十六门门主的生死状都压在掌门书房暗格里。”
“漕运、盐铁、江南十三府的钱庄米铺青楼赌坊...”鞭梢重重砸在车辕上,惊得辕马嘶鸣。
“蛛网般的势力从长江口缠到武夷山,连杭州城的更夫敲梆子都得看凌云派脸色。”
容意低下头,身子有些发冷。
她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被这些“大人物”选中…"所以春风阁..."容意嗓音发涩。
“不过是那位少主的玩物罢了。”
冷潇语调漫不经心,“也许哪天他自己玩腻了,也会一把火烧掉这些肮脏的东西,好维护他们武林正道的名声。”
容意喉头滚动,身形发颤。
鬼面人忽然按住她颤抖的手腕,玄铁护腕硌得人发疼:“怎么,你怕了吗?”
“我…”冷潇忽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救你之前,尊主顺便烧了他们三处粮栈。
此刻,建康城内的凌云派议事厅,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了。”
“我的傻妹妹,有尊主在。
你死不了的。”
车帘被劲风掀起,月光漏进来照亮鬼面人下颌狰狞的旧疤。
容意心中一暖。
……深夜,马车停在山间。
山风卷过林梢,鬼面人身影一闪而逝。
“他去哪?”
“不用管。”
冷潇拨弄篝火,跃动的火光在她眉心花钿上流淌。
“他每回杀人后,都要找个安静地方把自己洗一洗。”
“还真是爱干净。”
容意随口一说。
“不是他,是小师妹。”
冷潇解释。
“那红脸怪非要我唤他师哥...”话音未落,冷潇手中松枝啪地折断。
“好妹妹。”
她眸中笑意比剑锋更冷,“上次这么叫的人,尸骨在寒潭泡了十二年。”
冷潇忽又放柔声线,“不过你不同。”
“怎么不同?”
“他多年不开杀戒。”
容意低下头,踢飞脚边碎石:“他总念叨的小师妹...”篝火骤然暗了三分。
冷潇凝视着掌心陈年剑疤,声音浸透夜露:"那位啊,十六年前就穿着嫁衣躺进冰棺了。
"她突然捏住容意下颌,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端详。
“这双杏眼,倒真有七分像她咽气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