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钢琴、煎饼果子与未寄出的信
肖岚蹲在煤炉前,用铁勺搅动着锅底,防止豆渣烧焦。
这是父亲教他的方法——"火要小,搅要慢,豆浆才会又滑又浓"。
锅里的乳白色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扑在他下巴上,像一场微型降雨。
"你起得真早。
"南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今天换了件米白色的亚麻长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用一根铅笔固定着。
晨光透过槐树叶的间隙落在她肩膀上,把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陈霜以前总说,我家的豆浆比巷口老张家的好喝。
"肖岚舀起一勺,鬼使神差地递过去,"尝尝?
"南艺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
她的睫毛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长,像两把小扇子,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好喝,"她舔掉唇边的一点白沫,"就是糖放少了。
"肖岚怔了怔。
父亲生前最讨厌吃甜,岚山旅馆的豆浆从来只放一小撮盐。
陈茉闯进来时,肖岚正在前台核对上个月的电费单。
"岚哥!
"明黄色的山地车猛地刹在旅馆门口,车筐里塞着两袋还冒着热气的煎饼馃子。
陈茉跳下车,马尾辫在脑后甩出一道欢快的弧线。
她今天穿了件印着"北师大"字样的文化衫,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银杏叶胸针。
"霜霜让我当信鸽,"她大咧咧地把煎饼拍在前台上,"说某人连微信都不回。
"肖岚接过还温热的纸袋。
里面除了煎饼,还有一封没有贴邮票的信。
信封是北师大的专用信纸,角落里画着一颗小小的五角星——那是他和陈霜高中时约定的暗号,代表"急事"。
"她还好吗?
"陈茉正要回答,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南艺抱着几本厚重的乐谱走下来,看到陈茉时微微颔首。
阳光穿过彩色玻璃窗,在她米白色的裙摆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哇哦,"陈茉吹了个口哨,"你们旅馆现在走文艺路线了?
"南艺没接话。
她把乐谱放在钢琴上,掀开落满灰尘的琴盖。
当她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时,肖岚惊讶地发现,那架多年未调音的老钢琴,竟然发出了清越的声音。
"要听真正的音乐吗?
"南艺问。
她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但弹到中段突然变成了爵士风格的变奏。
陈茉不甘示弱地清了清嗓子,跟着旋律唱起《橄榄树》。
两个女孩的声音在老旧的大厅里交织,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不断变幻的光斑。
肖岚站在阴影里,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音乐是唯一能同时存在于过去和现在的东西。
"傍晚,肖岚在后院的秋千上拆开了陈霜的信。
信纸上是她工整的字迹:岚:北京的银杏叶开始黄了。
昨天我站在十六楼的天台上,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我们逃课去盘山顶看日落。
你说过,等我们长大了,要一起去看更远的风景。
现在我真的走远了,却发现自己开始数着回家的日子。
PS:陈茉说你那里住进了一个会弹钢琴的女孩?
信纸背面,用铅笔淡淡地拓印着一片银杏叶的轮廓。
肖岚用手指抚过那些叶脉的纹路,仿佛能触摸到千里之外北京秋日的阳光。
"给那个写信的女孩?
"南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她手里拿着一小束刚从路边采的蓝色勿忘我,轻轻别在肖岚的衬衫口袋上。
"有些话不说出来,"她的指尖掠过信纸上陈霜的名字,"就会变成永远的休止符。
"夜风吹过后院的槐树,落下几片早黄的叶子。
楼上某个房间的水龙头又开始滴水,叮叮咚咚,像一首永远写不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