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胜忽然觉得地面开始震动,他又闻到了铁锈和皮革的味道,还有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房间变得明亮,不,他并不在房间里,他站在山谷的入口。
“为女皇而战!
为大言而战!
冲!”
白狮总旗挥舞着宝剑和黑底红牡丹旗帜向山谷冲锋。
战锤并不在手中,而是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
“为女皇而战!
为大言而战!”
最胜高声呐喊,冲上前去拎起战锤。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敌人。
一个己经有些白发的中年男人,一个脸上己有皱纹的妇人。
“杀!”
最胜毫不犹豫,战锤举过头顶,奋力朝着二人砸下。
“南无地藏王菩萨摩诃萨,”耳旁忽然响起清亮的佛号。
最胜只觉得眼前二人的面目熟悉起来,他立刻停止了下砸。
“嗡,呵呵呵,微斯摩耶,司哇哈。”
咒语声响起,视线重又变得昏暗,最胜发现自己正站在父母的房中,只有烛火提供摇曳的光亮。
他举着父亲的长柄石匠锤,而父母正一脸惊恐无助地瘫坐在地上。
“啊!”
最胜睁开双眼,如一条在岸上的鱼那般大口呼吸着空气。
“嗡,呵呵呵,微斯摩耶,司哇哈...”他背靠着一棵槐树心中默念咒语,身旁是那口古朴木箱。
明月己升到高空,不远处的村子炊烟己灭,只有点点灯火如星辰般闪烁。
最胜背起木箱走向村子,这个时候没有特别的事村子里不会有人在屋外,他太了解了。
他漫步村中,除了几间正在新建的屋子,村子变化不大。
那有篱笆围栏的吊脚小楼三年过去毫无变化,院中的葱蒜青菜生长茂盛。
最胜掏出一把有些生锈的钥匙,***栅栏院门的锁孔。
清脆的咔哒声传来,锁并未更换。
他眼角又有些湿润。
走进院子关上院门,小楼中还有微弱的烛火。
小步踏上木梯,最胜深呼吸几口,最终轻轻敲了三声。
“谁啊?”
熟悉的妇人声音,只是现在这声音中多了些疲惫和苍凉。
最胜眼角又酸,吞咽了几口口水,又敲了三声。
“哪个啊?
也不说话?”
是父亲的声音,虽有力,但也有沧桑。
忽然房中陷入了沉默,最胜听到了窃窃私语声,随后有轻缓的脚步声靠近屋门。
屋门开了一条小缝,透出一双警惕但又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瞧见最胜时,先是瞪得老大,随后不停眨眼。
“儿子!”
屋门豁然而开,头发半白的男人一脸惊喜。
只有惊喜,没有警惕,没有猜疑,没有恐惧。
屋里传来瓷碗落地杂碎的声音。
“儿子!
是你吗!”
母亲几步就冲了上来,眼中含泪,“你回来了?”
父亲的眼角有些湿润,嘴角是淡淡的笑容。
母亲热泪盈眶,己经抽泣哽咽。
没有热烈的拥抱,但这在农村己经是无上的感情流露。
父母似乎都忘记了三年前深夜的事。
最胜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爹,娘,我回来了。”
父亲问道,“好点了吗?
儿子?”
“爹,我好多了。”
母亲露出一些笑容,“儿子的脸色好多了,快进来,没吃饭吧?”
“嗯,还没吃。”
父亲关上屋门,“孩儿她娘,去宰一只鸡!”
最胜摇了摇头,“爹,娘,素菜就行了。”
父母对望一眼,有些迟疑,最终脸上都是释怀。
“好的,我这就去给你做你喜欢的凉拌野菜还有辣椒豆干,”母亲说道。
“多炒一点,”父亲嘱咐。
母亲抹了抹眼泪,走进厨房,背影变得轻松。
最胜将木箱放在角落,和父亲坐了下来,父亲问了一些事,只是丝毫没有提及那件事。
没过一会儿,几盘热腾腾的素菜就上来了,还有一大盆米饭。
“爹,娘,你们也吃。”
母亲笑着说,“我们都吃过了,孩儿他爸,你喝点酒,陪儿子一起吃。”
父亲小口喝酒,最胜大口吃菜,母亲则是笑着看着父子二人。
最胜边吃边留下眼泪,“爹,娘,我...”父亲插言道,“都过去了,那和你本就没关系,老师父那日说了,你只要能回来,就都没事了,不要再提了。”
母亲也点头,“是的,不要再说过去的事了。
儿子你能好好的活着,我们不知有多高兴。”
“爹,娘,这三年你们好吗?”
“日子越来越好了,村里开了石器的销路,现在每个月都有不少商家自己来收购,”母亲说,“现在你回来了,我们梁家总算有盼头了!”
饱餐之后,母亲收拾完碗筷,又端来茶水。
最胜把三年里在寺庙里锻炼身体,读经写咒的事都和父母说了一遍。
父亲说,“我是个粗人,不知道什么佛祖,但是只有那老师父愿意治你,他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看到儿子你现在的模样,过些日子我一定要去地藏菩萨庙里上香的!”
“一定要好好拜拜!”
母亲也赞同。
“爹,娘,”一声细腻柔和的呼唤传来,“发生什么事了?”
最胜回头一看,就见原本自己的房间门口站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女孩。
那女孩儿十岁模样,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盯着最胜,一眨不眨。
母亲连忙站起来,一拍大腿,“哎呀,我给忘了,儿子,这是你的妹妹,梁在溪。”
最胜有些懵,看着同样有些茫然的小女孩,“妹妹?”
父亲开口说道,“这个…”小女孩走了过来,站在最胜眼前,插言道,“哥哥好,我是梁在溪,三年前我的亲生父母在溪边被老虎叼走吃了,是爹娘路过救了我。”
梁在溪的话语极为平和,没有恐惧,似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
父亲点头道,“是这样的,儿子,刚才高兴过头忘记和你说了。
来,在溪,坐,和你哥哥说说话,你不是一首吵着要见你哥哥吗?”
梁在溪点点头,坐在最胜旁边的凳子上,大眼还是盯着最胜。
母亲笑了笑,“在溪就是这样,一点也不怕生的。”
最胜有些尴尬,“妹妹好。”
父亲和母亲见状都低笑起来。
梁在溪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着说,“哥哥,村里都说你是大英雄!”
最胜只觉得那些喊杀声正在远去,挠了挠头,“哪里哪里,我就运气好。”
父亲却说,“儿子,英雄就是英雄,没什么好谦虚的。”
一向内敛的母亲也说道,“我的儿子就是英雄。”
梁在溪小手抓着最胜的胳膊,“哥哥,村子里都说你是第一个冲进瑞国都城的!
你比那些修行者神仙都快!”
看着红扑扑的小脸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些痛苦的回忆似是变得虚幻缥缈,他还是淡淡一笑,“我快是因为我是先锋兵啊。”
“什么是先锋兵?”
母亲说道,“女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
梁在溪又眨眨眼睛,“村子里还说哥哥疯了,果然是瞎说的!”
母亲厉声道,“在溪,别说胡话!”
父亲却不以为然,“在溪没错,村子里这些没脑子的没见过世面,我儿子可是杀进过瑞国皇宫的。”
最胜心中本又有寒冷涌起,只是看着妹妹的模样,又看看父亲,那寒冷竟然退了下去。
梁在溪又一脸天真地问道,“哥哥,你出家了没?
你是和尚吗?”
父亲哈哈大笑起来,母亲也捂嘴轻笑。
最胜竟然露出了自然的笑容,“哥哥我还没那缘分,你见过和尚有我这样的头发的吗?”
父亲说,“我和你娘都做好你当和尚的准备了,我们都想明白了,能好好活着就好。”
梁在溪眼睛盯着最胜的头发和眼睛,嘴唇轻动,似乎想问什么。
最胜笑了笑,“是不是想问我的头发为什么是银色的,眼睛为什么是紫色的?”
梁在溪连连点头,“是啊!
哥哥,为什么?”
“打仗的时候中了毒,医治晚了就这样了。”
“不过哥哥这样很好看呢!”
母亲说道,“小女孩家家的,也不害臊。”
“可是哥哥就是好看,比村子里人说的都好看。”
父亲问道,“儿子,是不是要去烛光,听说还有半年考试就要开始了。”
最胜一愣,“爹,娘,你们知道?”
母亲说,“这是你小时候就想做的,只是那时候家里穷,不能送你去书院,没有考试的机会。”
父亲说,“现在有资格了,就去做。
成了是我们梁家的福气,不成就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生意越来越好,过日子不是什么问题。”
梁在溪说,“哥哥一定能考进去!”
“妹妹也知道这个事?”
最胜有些惊讶。
“你这个妹妹什么都想知道,缠着我问个不停啊!”
父亲说。
最胜顿了顿,“爹,娘,我想去考佛院。”
父母似早有预料,脸上没有任何异常。
“想考就考,人生就图个舒坦开心,”父亲说。
“那老师父也说了,并不是只有和尚才能学佛,我们这种人也是能学佛的,”母亲说。
梁在溪说,“我以后要学道,学打雷!”
一家人面面相觑,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