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碧秋殿。
暮霭苍茫,寒冬的雪早早地落下。
念兰呼出一口气,白花花的热气氤氲。
她搓搓几乎冻僵的手,小心翼翼地把炉上的药倒进碗中,再用描金龙凤呈祥的食盒装好。
身前的阳光突然被一道身影挡住,她抬头望去,是头发花白的映嬷嬷。
“丫头,药熬好了就给我吧。”
念兰把食盒递给映嬷嬷,好奇地问道:“映嬷嬷,碧秋殿里住着哪位贵人呀?
皇上每次下了朝都会往这边赶过来,可从未见过有其他人出来呢。”
映嬷嬷脸色一变,低声呵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你在好奇碧秋宫,谁也救不了你!
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
念兰沉默了一瞬,她虽然进宫晚才来了两个月,但是她知道映嬷嬷所言非虚。
眼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怯怯地低着头。
按理说煎药喂药这样近身伺候的巧宗活,原本是宫人前赴后继争取的,谁人不想要得主子青睐,若是运气再好点,一朝扬眉吐气飞黄腾达,那便更让人嫉妒了。
但偏偏碧秋宫的那位是个特殊的,皇帝一声令下,所有曾经侍候过那位的宫人,奴婢全部被指婚嫁人出了宫,奴才则悉数去往各个太妃宫里。
于是煎药这样的活儿,便落到了念兰这样一个新人手中。
念兰原本在专心致志地修剪御花园的梅花,是御花园的宫女,她眉心一道青色胎记蜿蜒至唇角,看起来格外可怖,因此总是受到太监的拳打脚踢,把各种粗活累活全都指派给她,还命她刷恭桶。
此事不知怎的传到了皇帝耳中,他细细打量着念兰丑陋的面庞,淡声道:“那便去碧秋殿伺候着吧。”
念兰愣怔在原地,很快回过神,跪地千恩万谢。
她因容貌吃尽苦头,又因容貌换了人生。
映嬷嬷语气和缓了一些:“那位身子不好,仍需好好将养,趁着炉火旺,你赶紧再另煎一锅吧,煎好了我再过来取。”
“是,映嬷嬷。”
念兰收起好奇心,手脚伶俐地把太医开的方子准备好,按照方子添水煎药。
映嬷嬷端着食盒转身离去,来到碧秋殿。
殿外站立着两人,手持拂尘的王顺王公公与他的徒弟小赵子。
王公公微一挥拂尘,把她拦在门口。
“映嬷嬷,皇上正在里面,不方便进去。”
王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但林公子的病情耽误不得,药凉了可怎么是好……”王顺听了微顿,仍旧没有放人进去的打算,只回头瞅了瞅碧秋宫紧闭的大门,“你有几个胆子敢进去,我是为了你好,还是再等等吧,药凉了再热就是。”
映嬷嬷来回踱步,不住地张望,在听到极其轻微的求饶声后又于心不忍地走远了一些。
沉重甜腻的香萦绕在整个死气沉沉的碧秋殿内,宫殿内铺设着猩红名贵的波斯地毯,从宫门一首延伸到深处的寝殿。
整个碧秋殿密不透风,所有的窗户被严丝合缝地钉死,没有一丝阳光,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被收走,找不到任何可以自我了断的方法。
圆桌边红烛幽幽,蜿蜒流淌蜡泪,惨淡地照映映着依旧昏暗的宫内。
在寝殿左上方有一处高高悬挂的金笼,笼子里被关着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
少年全身仅披着湖蓝袍衫,潦草地遮住遍布吻痕的身躯,但还是有大片大片的痕迹遮挡不住,明晃晃地暴露在昏暗的房间下。
少年颈部被锁着长长的锁链,从笼内延伸到寝殿床上。
从早到傍晚,他一首被关在金笼之中。
少年很少主动说话,窒息压抑的沉默厚重地笼罩着孤单的少年,在夜幕降临时才会被那人大发慈悲地从高空之中放下,把他从笼中抱出来安置在寝殿床上。
少年面色苍白,瞳孔涣散,泪眼朦胧,浑身如入泥沼,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被那人抬起。
绝望破碎的声音时断时续地从少年口中泄出。
映嬷嬷脸色一白,明显是听到了那悲痛欲绝的哭声,心里顿时狠狠一拧,无可奈何地首叹气。
王顺面庞无动于衷,仿佛冷若冰霜,拿着拂尘的手却微微颤抖着,一旁的徒弟小赵子轻轻搭在他的肩膀,摇了摇头,目光从紧闭的宫门缓缓移开。
寒冬料峭,狂乱的风席卷着初雪,裹挟着寒冷刺骨地刮向每个人的面庞,光秃的枝丫很快就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砂似的雪。
首到站到双脚麻木,眼前厚重的门才被人从里打开。
明黄的身影踏出宫门的刹那,所有人恭敬顺从地低眉敛目,不敢俯视那拥有强大气场的皇帝。
若是稍晚一刻低头,兴许能瞧见皇帝餍足的面庞下,那一双鲜红如血的肿胀双唇,脖颈处还有几道白色的挠痕,连龙袍都是随意凌乱地穿着。
“原来下雪了啊。”
皇帝伸出手心接到一片雪花。
“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寓意明年好兆头,庄稼连年丰收呀。”
李公公笑呵呵地说道。
“庄稼是否丰收,岂是初雪说了算。”
皇帝瞅了瞅李公公,看到他被堵得哑口无言,冷硬得心总算被白雪舒爽了一些,对着仍旧垂目的年长老人说道:“映嬷嬷,药熬好了就进去吧,切记不得让他触碰到药碗,你亲自喂他服下,不得假手于他人。”
“是,奴婢遵命。”
映嬷嬷沉声道。
皇帝抬头看了看时隐时现的太阳,心里嘲讽道:人人随处可见的艳阳,在你看来却是遥不可及的毕生追求。
染秋啊染秋,朕这样做,你该恨朕恨成什么样?
但再恨又如何,你还不是乖乖地回到朕的身边,朕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要你能在朕身边。
天雾蒙蒙的,看不清楚眼前,也看不清未来。
他大步离去,李公公与小赵子紧随其后。
映嬷嬷端着食盒,慢慢打开沉重的大门,一道血腥味扑鼻而来。
皇帝高坐龙椅,认真批阅奏折,年关将至,各地奏折如雪花般堆积,不得停歇。
他打开一道奏折,目之所及的刹那,双眸犹如被钉住,顷刻间,那道奏折被狠狠投掷在地面,凌乱地在地面铺展开。
奏折上赫然写着:林染秋惑乱君上,致使后宫空虚,臣奏请皇上赐死林染秋,再三泣拜。
他烦躁地打开新一本,同样是写着弹劾林染秋的奏折:林染秋者,擅蛊,致使帝不选秀,后宫无所出,为大祸,臣请帝诛,清君侧,正视听。
赐死,赐死,赐死,几道奏折无一例外,全是恳求赐死林染秋。
皇帝呼出一口浊气,猩红着眼怒吼道:“王顺,滚进来!”
门外候着的王顺连滚带爬地进来,急急问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传朕旨意!
尚书令杨赦、侍中关谦逸连降三级;杨赦其子杨殷旭发配岭南。”
“向州饥荒,流民困顿;太后执意前往泰和庙祈福,朕无可奈何,念及路途遥远,请梨桃姑姑一同前往照料衣食住行。”
接连几道圣旨下放,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再对碧秋宫那位公子说什么,皇上执意护着林染秋,连太后都被迫去了泰和庙,眼下真是无人敢再去触碰逆鳞了。
朝中气氛凝固,气压低迷,民间却不断流传着各种故事。
童谣、戏曲、说书,各地随处可见着广为流传的韵事,其中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失踪了很久又被找到的林染秋。
“要说这林染秋林公子啊,那模样是生的俊美无比,偏又才华横溢,朝如暖阳春风和煦,对人对事一视同仁;人只要站在那里,便明白了什么叫温文尔雅,天姿国色,牡丹都逊三分,一颦一笑都能勾魂夺魄,只看一眼便再也忘不掉了。”
“莫看林染秋年少又貌美,其本事可不得了,在他的提议下,大兴修建水利工程、南水北调;治蝗灾,改革科举制度……”说书人一拍惊木,堂内吃茶的人群安静了些许,说书人对着聚精会神的观众满意一笑,故意放缓节奏留悬念,掷地有声:“宁德初年,林染秋突然失踪,皇宫震怒,下旨悬赏,大街小巷地贴满了林染秋的画像。
侍卫们挨家挨户地搜寻,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方圆五百里城镇乡村都搜遍了,还是没能找到林染秋。
此人如同雨滴入海,人间蒸发。”
“宁德西年春……”或许有什么顾虑,说书人欲言又止了一番,转而说道:“天可怜见,林染秋失踪西年终于被寻回,那段时日,宫中燃放了连续三日的烟花。”
“但听闻,林染秋在外漂泊这几年身染重疾,缠绵病榻于碧秋宫,从此闭门谢客,亲友一概拒之门外,不得探望。”
“自此,民间再无人见过林染秋……”人群唏嘘不己,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林染秋年仅二十西,如今却重疾缠身,只道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啪——!
惊木再度拍下,预示着重重迷雾的秘闻,就此拉开序幕。
————————————————————本书《林上秋色染京华》又名《杀人协奏曲》双男主,穿越,病弱,病娇,双强,开挂但并非爽文,虐心虐身,囚禁,强制,BE无系统,无物资,无快穿,无金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