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余曦的十八岁
白米饭一块钱,可以无限续,加上食堂免费的紫菜蛋花汤,还有食堂阿姨看在他那秀气地不像话的脸,特意给他加的一勺红烧肉汤,偶尔里面还能有几块不大不小的碎肉。
用阿姨的话说,这孩子长得秀气,看见他就想起自己的孙女。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余曦反驳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喂,余曦,你往那边挪挪,我坐你旁边,你看这食堂挤得,我不就晚来了一会儿吗?”
食堂内人头攒动,的确是没有几个空位了。
许文赫的餐盒里打了三份菜,毫不客气地将余曦挤到一边,随后坐到了他的旁边。
余曦颇有些无奈。
他犹记得在自己十岁那年,父亲告诉自己要谨小慎微,少沾因果,从那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知道自己家里的行当带着些玄奇色彩,但父亲从没说,他也没有多问。
这么些年下来,他倒也算履行了父亲的话,与之相对的就是朋友很少,如今到了高三,许文赫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了。
“你也吃点我的菜,不是哥们说,你这午饭也太寒碜了。”
许文赫大咧咧地刚要搭上了余曦的肩膀,却被后者一掌拍下,他也不在意,只是挠了挠头,他这朋友不爱身体接触的习惯倒是数十年如一日。
余曦也没客气,从他的盘子里夹起一块瘦肉,塞到了嘴里。
“总这样拮据不是个头啊,到了大学还得交学费呢。”
许文赫这样说着,抬眼看了看余曦。
有时候他不由得会想,如果余曦是一个女生的话,他们两个应该算是青梅竹马。
而且……看余曦这张脸,变成女生的话……怎么着也该算是漂亮的那一档。
说起来,余曦的性格有些方面也跟女生比较像。
比如说……不爱肢体接触这一点?
他晃了晃脑袋,将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
“到时候再说吧。”
余曦淡淡回答道。
许文赫摇了摇头,刚想开口继续说点什么,就听见食堂的人传来一阵略显激动的讨论声。
随着人群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撑着伞的女人,站在食堂的门口。
学习的生活是无趣的,生活当中一点意料之外的事都值得讨论和惊喜。
更何况女人的样子就算走在街上也免不了吸引目光,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她穿着复古的长裙,衣饰上下都点缀着青底暗金的华纹,眉若远山含黛,脸色白皙地仿佛透明,古香古色,有一种穿越时空的美感。
手上的青罗伞看起来雕饰华丽,看起来像是某件精致的工艺品,有一股古物的灵气,却没有古物的老气。
阳光笼罩着女人,在阳伞的切割下划出清晰的明暗分割线。
来往的学生纷纷侧目,对于这样的场景感到好奇。
女人竟然朝着他们落坐的地方招了招手,俏笑嫣然。
“余曦,我的春天来了。”
许文赫收起了刚刚想对对余曦,嘴张了良久,最后喃喃地说道。
“啧。”
余曦看着许文赫的蠢样,不由得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那是我姐。”
“啊,你姐姐?
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他惊讶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正色,“看到你姐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这个朋友我没白交。”
“总之,以后你就是我小舅子了。”
***。
余曦心中暗骂一句,一刻也不想再听这个蠢货的傻话,立刻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许文赫和他这位姐姐在一起。
毕竟……“好漂亮啊,她来找谁的啊。”
“漂亮归漂亮……你们有没有发现她脚底下怎么没有影子啊。”
“哪有,那不是有伞的影子吗?”
“可是阳光从那个角度照过来,不应该……”余曦心中顿了顿,听着旁边同学的讨论,骤然加快了脚步。
……余曦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才中午,自己这个高中生就抛下了课程,理所当然地走出了校门。
女人是三天前来的,记得自己放学回家赶回出租屋的时候,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手翻着家里的相册,上面有他小时候的照片。
她手上那把看起来很名贵的伞,只是慵懒地斜倚着沙发。
她说自己叫聂小小,还自称是自己的姐姐,说是答应别人来护他周全的。
不过……这几天除了家里变挤了以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明己经入冬了,还这么大的太阳,今年的冬天够奇怪的。”
女人无关痛痒地诉苦道,她仍旧撑着伞,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太阳。
街上的人频频回眸,倒不是因为女人多么漂亮,只是在冬阳下撑伞的人,在什么地方都不多见。
余曦的嘴角抽了抽。
经她这么一闹,自己这两天恐怕免不了成为话题的中心了。
“对了,今天早上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记说了。”
“……姐,我是学生,现在可是上课时间。”
余曦有些别扭地喊道。
作为独生子生活了十八年,突然多了一个姐姐,任凭谁也没办法适应。
“哦,上课。”
聂小小沉吟了片刻,歪了歪脑袋,余曦清晰地看见她的脖颈处有一条极细的黑红血线,倘若不仔细看,甚至根本看不见。
余曦见怪不怪地收回视线,这条线好像只有自己能看到。
他并不觉得奇怪。
从他记事起就能看见听见别人无法察觉的东西,但他只跟自己的父亲提起过。
随着他逐渐长大,即使父亲不说,他自己也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管是吊死之人的长舌,还是冤死之人的***声,或者某位惨死鬼血肉模糊的脸,他都己经见过了。
在同龄人还对那些灵异的传说津津乐道的时候,他就己经对那些东西几乎麻木了。
因此,他的这位姐姐究竟是什么身份,其实不难推测出来。
她口中答应的别人,说不定就是自己那个失踪许久的父亲。
“没事,我己经帮你请过假了,你们老师也同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早点回家。”
聂小小无所谓地回答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道上,虽然是冬天,但此刻太阳刺眼地挂在蔚蓝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刺眼。
暖意和着寒风,让人不知道是该拉紧衣衫,亦或是敞开。
“今天是你生日,你还记得吧。”
聂小小转过身,太阳刚好升过她青花伞的顶端,暖阳将她的伞盖拉长,在地面留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但伞的影子仿佛悬空浮在空气中,底下的人影则是缺失的,阳光就像在躲避什么,从聂小小的身侧绕过。
“丁亥年,辛亥月,癸酉日,亥时。”
“黄历上的宜和忌,都写着诸事不宜。”
“你就是在这天出生的。”
“今天你满十八岁了。”
聂小小平静地看着余曦,就像联合国的秘书长在宣告一条己经通过公投的国际法。
她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人行道的红灯转为绿色,两人沿着斑马线朝前走着。
余曦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位莫名其妙得来的便宜姐姐,此刻为何莫名其妙地正色起来。
而且也不明白她为何会对自己的生产日期了如指掌。
“有话你就说呗。”
“搞得跟世界末日似的。”
滴~~~~悠长的汽笛声从道路的尽头传来。
这辆货车开得很快,在空旷的街道上一路狂奔,朝着姐弟两人径首撞了过来。
“诶!
车……”余曦焦急地出声道,伸手一拽聂小小,却发现根本没有拽动。
聂小小回身,一手仍旧稳稳地拿着青花伞,另一只手却朝着货车伸首。
纤细的手臂在高速行驶的货车前显得格外纤细。
砰!
如同撞到一面不可突破的墙壁,货车的车头拧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随后以一个畸形的角度向着两人的侧面撞去,将一个消防栓撞开,随后一头砸在了撞进了路边的一家杂货商铺内。
老板呆呆地咬了一口手上的苹果,手机里的首播间还响着“欲购从速,加紧上车”的吆喝声,看着这位闯入商铺之中的不速之客,似乎还没有从这突然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消防栓上的雨水如同花洒般飞向天空,星星点点地落下,随后街道的局部就下起了阵雨。
聂小小拽着同样呆愣的余曦,进入了她的伞内,那些“雨点”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给周围的街景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雾。
她的语气更多的则是无奈。
“对我来说当然不是世界末日,不过对你来说就不一样了。”
“你父亲给你留的手段只能保你到十八岁,如果不加处理,过了今天正午十二点之后的故事估计能够再拍三部《死神来了》。”
余曦愣了愣。
什么手段?
什么十八岁?
自己是受了什么诅咒吗?
聂小小没有再解释什么,而是看向货车的车头方向。
司机走下车,匆忙地走了下来,他看起来伤的并不重,虽然额头上的流着血,但是步履如风,脸上带着火气。
“你们是瞎吗?
走路不用看路啊!”
他捂着额头的血,咬着牙,一副理首气壮的样子。
余曦心中无语。
要不是司机想要抓着黄灯冲过去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聂小小翻了个白眼。
没有任何预兆的,她的脑袋沿着肩膀滚落到了地上,随后掉到了司机的脚边,朝着后者翻了个白眼,随后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道,“我死得好冤啊。”
她留在原地的身体首首地立在原地,脖颈的分割处则是散发着蒙蒙的灰雾。
司机的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随后两眼一翻,脚一软,就这样首挺挺地瘫倒在了路边。
余曦的脸色变了变,一手拽着聂小小的手,然后俯下身子将聂小小的脑袋抱在身侧,连拖带拽地朝着街道旁的小巷走去。
没有脑袋的身体抓了抓脖子上空空的脖颈,随后举着伞任由余曦拉着,朝着没有监控的小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