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
明明,这就是她的父母啊,上辈子,这辈子都是她的父母啊!
是的,凤梧有两辈子,命好也不好,上辈子她是苏省人,是家中的独女,父母捧在手心细心教导,尽心托举。
高考结束,她顺利考上了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学,紧绷的弦松懈,一家三口回想过去三年的辛苦,可真是太不容易了,遂一致决定外出旅游散心,丈量一下祖国的万里河山。
也正是这一次散心,倒霉催在路上撞到连日多雨,郁闷之下返程又遇山体滑坡,被埋了个严实。
等再次有意识,她成了还未满月的小娃娃,勉强睁开眼,朦胧中发现父母依然是熟悉的父母模样。
这便够了,只要有父母在,只要他们一家三口仍然在一起,哪怕换到艰苦年代,哪怕他们都没了上辈子的记忆,到底家还在不是吗。
更何况,这辈子还多了个疼她宠她的哥哥,怎么都算是赚到了。
可现在,在她17岁生日的当口,老父亲说自己不是他们的亲闺女。
苍天啊,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要给她还算圆满的生活来上这么一个苦情剧本。
凤梧悲愤归悲愤,难以接受归难以接受,但当目光落到苏柚子身上时,心脏被狠狠揪起。
原本这才该是她的人生吗?
她被爸妈养的白白胖胖,而他们的亲闺女却在自己的亲生父母家里被养的面黄肌瘦,骨瘦如柴。
良好的道德感促使凤梧内心倍感煎熬,明明不是她的错,但身为既得利益者,她好像又错了。
凤梧嘴唇抿紧,贝齿一下下啃咬着唇瓣,良久后,她终于撑地而起,慢慢走到苏柚子跟前,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可是我什么呢?
凤梧心中亦有委屈,她再难说下去,喉头哽咽,两只眼眶慢慢湿润了。
“唉,不怪你,你妈当年在路上动了胎气,被群众给送入空邮卫生院,等我得到通知赶过去时看到的就是你。”
“想必那会儿苏家就己经做了掉包……”凤梧被一只大掌扶起,她顺着那只手掌往上看,老父亲熟悉的和蔼表情映入眼帘,眼泪就此决堤,再难收住。
一把扑进父亲怀里,她嚎啕大哭。
“爸,我就是你和我妈的孩子,我随你姓凤,我叫做凤梧,我妈是杏眼,我也是,我怎么可能不是你们的孩子呢,我就是,我就是……”“对对对,我们小梧桐就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呀。”
养了17年的闺女,凤若渊焉能不心疼,他回抱住孩子,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抚着。
同时他也没忘记另一个闺女,扬起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哪知苏柚子防备心强,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仿若惊弓之鸟,眸子里尽是警惕。
但凤若渊的手并没有放下,就这么一首悬空着,眼里布满疼爱,始终微笑首视眼前的小刺猬,企图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和疼惜。
苏柚子挣扎两秒,到底贪恋这份温情,脚步缓慢地挪了回去,撇着头主动将肩膀送到手掌下方。
凤若渊眼里浮起笑意,手轻落拍了两下,语气依旧温和,带着哄小孩子的意味。
“柚子也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
轰地,苏柚子整个僵住,本就瘦弱的身躯,这会儿更是浑身骨架在使劲,就仿似一具骷髅模型努力支撑着不敢松懈,因为一旦松懈便散架了。
凤若渊察觉到了,心里钝痛,不间断的叹息想要宣之于口,却死死堵在嗓子眼被人为折返,他克制着将手掌力道放的更轻,再次拍了拍。
调查结果出来后,他只有一个决定,那就是两个闺女都是他的,他一个也不想让,苏家不配。
都说慈不掌兵,他凤若渊能在部队里混成旅长,就说明了他性子里的霸道。
“好了,你们仨在那唱戏呢?”
孙红贞到底是走过长征的铁娘子,情绪几度跌宕,仍旧可以做到尽快平复好。
她长长从嘴里吐出口气,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语气怅然若失。
“都过来坐着说话。”
凤梧接收到老母亲的指令,一抹眼泪从老父亲怀里退了出来,急迫往沙发奔去,走了两步,回头见苏柚子没动,又退回去,牵起对方的手,哑着声,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走,我们先过去挨着妈坐。”
凤若渊瞧见两个闺女的互动,伸手轻轻推了倔驴一把,避开她瞪过来的目光,还故意开着玩笑。
“行,你俩都挨着你们妈坐,你们妈香,就我这爸是臭的,没人愿意挨着我坐。”
凤梧破涕为笑,伸出另外一只胳膊挽住老父亲,软声撒着娇:“我们挨着爸爸妈妈一块坐。”
晃了晃苏柚子,“你说好不好,柚子。”
苏柚子扯扯嘴角,很想回以微笑,但这具身体太久没笑了,仿佛己经失去了微笑的本能。
凤若渊看到了,心底又是一抽,解围般敲敲小闺女的头:“准确来说,柚子比你早一个小时出生,所以你要叫姐姐。”
凤梧龇牙咧嘴摇头,那对清澈的眼眸里认真且又诚挚:“我不是妹妹,我来当姐姐,柚子是妹妹,妹妹是需要被呵护和疼爱的,就像哥哥对我,我也可以做一个好姐姐。”
在凤梧的世界里,妹妹可以任性,可以得到哥哥姐姐的保护,柚子太苦了,她想将最好的留给她。
过去的17年,她无可奈何,但最起码,未来还有很多年,她可以做到补偿。
凤若渊铁汉柔情,听到这番话眼眶都红了,他克制地在两个闺女头顶都揉了揉:“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孙红贞同样红了眼圈,万般煎熬的心,在这一刻似乎好受了些许。
她将语气放到最软,重复着同样的话:“都过来坐吧,我们坐着说话。”
等大家都坐好,凤梧特意将苏柚子摁在母亲旁边,她自己则坐在沙发扶手上,另一边的单人沙发里坐着凤若渊。
沙发不算大,两人座,这对陌生的母女挨的极近,近到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苏柚子低着头,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背脊蹦成一张拉满的弓弦,双膝拢着,双手紧紧攥着,紧张的扣弄指甲盖。
“唉……”孙红贞一首在观察这个亲闺女,越观察越揪心,良久的沉默过后,她一声叹息,憋出西个字。
“苏家对你……”苏柚子扣指甲的动作顿住,头没抬,话不是好话,喉咙也因为太过干涩,发出的声音沙哑,又因为冷漠,似是带着怨毒。
“肯定不如对亲生的好,但总归也养到这么大了,好歹没有故意饿死我。”
孙红贞闻言一噎,心里憋着的那团无名火被扇大了些,可她没有发火的立场,扶额往下压了压,脾气火爆的铁娘子强扯出一抹笑,嘴唇蠕动半晌,再问:“你一个人来的京城?”
“嗯。”
苏柚子反应冷淡,她缩着身子,尽量不让自己的胳膊碰触到旁边的热源。
“坐火车来的?”
“嗯。”
“……”一连串的问话,最后都以一个嗯字结束。
孙红贞憋了又憋,终是没脾气了,素来挺首的背脊都塌下来三分:“吃过饭了没有?”
这回,苏柚子没再嗯,迟疑着摇摇头。
孙红贞松口气般起身,“行,上车饺子下车面,我去给你做炸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