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薄刃,割开室内的昏暗,扑面而来的是铁锈味与艾草香混合的气息。
他攥着半块铁牌的手心里全是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爹?
娘?”
声音在空荡荡的后堂里回响。
炭盆早己熄灭,桐木雕刻的云纹寿材斜倚在墙角,昨夜未干完的漆料凝结成暗红色的痂。
苏柏踩着碎瓷片往前走,看见父亲常坐的竹椅翻倒在地,椅腿上缠着几缕银白色的发丝——那是父亲才有的白发。
血迹从后堂延伸到前门,在青石板上画出蜿蜒的轨迹,最终消失在积雪里。
苏柏蹲下身,指尖触碰那早己凝固的血痂,忽然想起父亲教他刻棺材时的话:“人活一世,终要装进这方盒子里,唯有刻痕能留到最后。”
此刻,父亲的血却成了留给他的最后刻痕。
“小柏!”
林小璃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哭腔。
苏柏慌忙将铁牌塞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漆桶,暗红的汁液再次流淌,与地上的血迹融为一体。
“你没事吧?”
少女扑过来,发间的红头绳松散地晃着,“我听见动静就来了...你爹娘呢?”
苏柏看着她沾满雪粒的鞋尖,想起昨夜她递来的野莓酸味。
喉头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后颈的鳞片又开始发烫,他突然注意到林小璃耳后有颗淡青色的痣,形状竟与母亲的龙鳞纹身相似。
“他们...出远门了。”
苏柏别过脸,抓起墙角的布包,里面装着干粮、刻刀,还有那块残玉,“我也要走了。”
“去哪?”
林小璃抓住他的手腕,“镇上都在传,你家来了妖怪...还有穿玄色衣服的人...”苏柏猛地抽回手,刻刀在布包上划出一道口子。
他不敢看少女眼里的担忧,怕自己会动摇:“去昆仑山,找...找亲戚。”
话一出口,便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昆仑山玄天阁——那个父亲曾背叛的宗门,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方向。
林小璃突然从脖子上扯下一串琉璃珠,塞进他手里:“带着这个,路上换点吃的。”
珠子是她攒了半年的零用钱买的,每颗都刻着小狐狸图案,“我爹说,走山路要跟着北斗星...你认得路吗?”
苏柏喉咙发紧,将琉璃珠塞进布包:“认得。”
其实他只去过镇外的后山,但此刻只能硬着头皮装镇定。
后颈的鳞片突然不再发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凉,仿佛有泉水顺着脊椎流淌,他“看”见了院外的景象:三棵槐树的年轮清晰可见,树干里藏着几只冬眠的甲虫,远处的山路上,有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通向北方。
“小璃,你退后。”
苏柏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到门后。
院外的雪地上,有团黑影正在蠕动。
那是只受伤的山鸡,左翼染血,正用爪子刨着积雪,发出微弱的啼叫。
苏柏蹲下身,指尖触碰山鸡的羽毛,忽然听见一个细碎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救救...救救...”林小璃捂住嘴,惊恐地看着山鸡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羽毛重新变得光滑:“你...你对它做了什么?”
苏柏自己也震惊不己。
他想起昨夜在梦里,巨鼎中流出的金光治愈了枯萎的草木。
此刻掌心的胎记微微发烫,残玉在布包里震动,与胎记形成共鸣。
山鸡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完整的脚印。
“别告诉任何人。”
苏柏抓起布包,转身往镇外走,“尤其是...穿玄色衣服的人。”
林小璃的哭声渐远,苏柏不敢回头。
春日的山路仍有残雪,鞋底的铁钉踩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往北,渐渐走进群山深处。
正午时分,云层遮住太阳,山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他躲进一处山坳,啃着硬饼,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狼嚎。
三只灰狼从灌木中走出,皮毛呈灰褐色,眼瞳泛着幽光。
苏柏握紧刻刀,掌心全是冷汗。
为首的灰狼低吟一声,前爪刨地,他竟听懂了那声音里的警惕与饥饿。
“我没有恶意。”
苏柏缓缓放下刻刀,摊开掌心,“我可以帮你们找吃的。”
灰狼们愣住了。
苏柏站起身,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生命气息。
残玉在胸口发烫,他“看”见山坳西侧的岩石下有个洞穴,里面藏着几只野兔。
他指了指方向,为首的灰狼迟疑片刻,竟带着同伴转身离去。
“原来...真的可以沟通。”
苏柏喃喃自语,后颈的鳞片再次浮现,却不再疼痛,反而有种舒展的***。
他摸出残玉,借着雪光细看,发现碎片边缘的符文竟与自己胎记的纹路吻合,仿佛原本就是一体。
夜幕降临时,苏柏在山溪旁搭起简易的窝棚。
残玉突然剧烈震动,他刚要查看,却见一道金光从玉中飞出,在空中凝结成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个身着星纹道袍的老者,腰间挂着刻有“太虚”二字的玉牌。
“小辈,你终于来了。”
老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残玉认主,混沌鼎觉醒...看来,洪荒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
“您是...太虚道人?”
苏柏想起父亲藏在荷包里的残玉,“我父母在哪?
玄天阁为什么追杀我们?”
老者的虚影闪烁不定:“六圣失踪,天道崩坏,虚无之主侵蚀洪荒...这些你以后会明白。
现在,你必须尽快赶到昆仑山,找到玄天阁藏宝地宫,那里有能压制你体内力量的法器。”
“压制?”
苏柏皱眉,“为什么要压制?”
“因为你的力量...会引来虚无之主的爪牙。”
老者的声音突然急促,“记住,遇到穿白衣的人,务必小心...他们...”虚影突然消散,残玉恢复平静。
苏柏握着碎片,望着漫天星斗,想起林小璃说的北斗星。
他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却听见身后的草丛里传来细微的响动——不是狼,而是人的脚步声。
“谁?”
苏柏抄起刻刀,转身时却看见一抹白色衣角闪过,那布料上绣着的,竟是与太虚道人相同的星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