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口一个杨老师叫着，一把年纪了，三岁孩子都知道的尊师重教道理，你都不懂？”曹姨先冲着那个嘀咕杨枫是个外地人，担心他跑路的学员说“地域歧视还轮不到你！你回去查查你的族谱，你爹娘生你的时候，你那个村还归河间府呢！”

“你算个什么北京人！我们北京人都局气，包容，可没有像你这么没素质的人！”

曹姨这不疾不徐，绵中藏针的一番话，把那个学员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斜楞了曹姨一眼不再做声。

“工作室出现这种情况，是咱们杨老师的损失最大。”曹姨接着说“我们做学生的应该理解。学费杨老师已经明确会退还给大家，你们又不是揭不开锅了，给老师一点时间去解决怎么就不可以？杨老师是北舞的专业舞蹈老师，不是黑心商人，大家有什么不能信任他！”

曹姨话说完，学员大都低头不语，似乎都开始理解，也认可了杨枫所提出的学费解决方案。

但吕民警并不吃曹姨这一套，她仰着脖子，瞪着眼睛朝曹姨来了一句：“你讲的是情，我说得是法。工作室开不下去了，杨老师理应把学费及时退还给大家。这张欠条没有还款日期，没有任何担保，让我们凭什么能放心。”

“我在分局工作期间，可见过太多这种狗血事情了。到最后为了这笔欠账，债主想要追回来，都能熬白了头。最后还得动用我们司法资源，就是跑断了腿儿，也未必能顺利解决。现在这年月，甭说他是业余教舞的老师，就是清华，北大教授，拿这么一张白条打发我们，也肯定不成啊！”

吕民警不愧是从警多年，法律意识极强，她的话虽然不顺耳，但句句在理。不少学员听后，在一旁也不住地点头，附和。

“阿姨们，是我考虑不周。”杨枫见状赶忙硬着头皮说“我想了想，大家给我宽限半年时间怎么样？我不能随口说三天两日就能把学费还给大家，如果阿姨们理解，同意的话，我保证半年之内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杨枫话音刚落，吕民警冷笑的轻摇了摇头。

“杨老师您在北京有房吗？有几辆京牌车？要是过了半年您还是没钱还大家，又怎么说呢？”

吕民警这句话一出口，杨枫张着嘴巴无言以对；确实单凭他一个刚出校门，蜗居在西五环外半地下的“北漂”，让他证明自己半年内能确保还款，别说学员有疑虑，连他自己都含糊。

正在杨枫不知怎么来应对这个囧境，如何脱困时，曹姨从杨枫手里一把夺过欠条，面对所有人说：“我都替你们脸红！来，每个人把你们的卡号写在上面，明天欠你们的学费一分不少打给你们！这——成—吗？”

曹姨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杨枫完全懵圈了，他还不清楚曹姨是何用意，赶忙说道：“曹姨，我，明天我可办不了……”

“没你的事儿，杨老师。”曹姨面向大家，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家住在哪儿，不少人都门儿清，哪个人还不放心，我可以回家拿房本给你们做抵押。吕姐你先带个头，把卡号写上，我第一个给你把款办喽。这算什么屁大点儿的事儿，还至于上纲上线，又是法又是律的！”

一个人说话的分量和本人身高，年龄，体重，这些天然因素真没多大关系，关键时候还得是底气。

曹姨，局级退休干部，又住在每平米小二十万的二环内大宅里，就连吕民警这样强势的人，听到她这番表态也顿时式微。蔫了。

“曹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吕民警还想解释什么。

“甭废话了。我吐口吐沫就是一根钉，说明天给你们全额办了，绝不会拖到后天。赶紧的，写上你们的卡号。”曹姨把欠条拍到桌上，蔑视的看着吕民警。

学员们先后在各自的欠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开户行，账号。有的学员边填写，边不好意思的对杨枫说：“杨老师，您下次再办舞蹈班，千万叫上我啊。我们真的不舍得离开您。”

杨枫此时大脑几乎一片空白，眼前曹姨和其她学员们在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觉得似梦似幻，很不真实。

直到所有的学员都相继离开舞蹈工作室，曹姨轻拍了他一下，说：“杨老师，走，我今儿个送送您。”杨枫这才缓过神来。

“曹姨，这笔钱我可一时半会儿还不上您。”

“别婆婆妈妈了。虽然我称呼您杨老师，可在我眼里，你跟我孩子没什么两样。”曹姨用慈母般的眼神看着杨枫，说“孩子遇到了难处，当母亲的伸把手那还不是天经地义啊。”

理儿是这个理儿，杨枫心里明白，曹姨和其她班上的学员一样，不过是因为舞蹈工作室才与他相识的，前后也就是短短几十天的时间。曹姨把她的仗义之举说成母爱，好像多少有些牵强。

杨枫还想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被曹姨摇头拦住了，她挎起杨枫的胳膊，不由分说，便带他上了已经在门口约好的出租车。

出于感谢，礼貌，杨枫不好回绝曹姨，非要到他半地下住处看看的要求。

当两个人来到杨枫这间，空气中弥漫着霉潮味道的房间时，曹姨边摇头蹙眉，边啧啧了几声。

“你一个大舞蹈家，在这样的屋里生活，还不把身体糟践出毛病来啊！”

“习惯了，曹姨。”杨枫苦笑了一下，其实照现在的经济状况，他很清楚，就这间半地下房，他也快租不起了。

杨枫把曹姨让到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旧木椅子坐下，便起身找出纸笔来，说要给曹姨打一张借条。

“杨老师不忙，你坐下来咱娘俩说说话。”从工作室来到杨枫住处，曹姨一句“娘俩”顿时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亲密起来。

半地下即使在大白天，也得点着照明灯，房间里半明半暗，杨枫干脆打开了房间大门，一是可以通风换气，二是显得屋里亮堂些。

“先声明，我可不是什么富婆。”曹姨笑了笑“不过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替你还的这笔钱放到银行，有它没它对我的生活没有什么大影响。所以，你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