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盯着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朱唇雪肤,黛眉杏眼,额间贴着金箔花钿,是嫡姐苏玉瑶最爱的妆容。
可镜中人眼底的冷意却与那身华丽嫁衣格格不入。
“二小姐,该盖盖头了。”
李嬷嬷捧来绣着鸾凤的红绸,语气里藏着几分怜悯。
苏芷没动,指尖摩挲着袖中硬物——生母留下的银针包。
针尖刺进指腹,疼痛让她清醒。
今日踏出这道门,她便不再是相府可有可无的庶女,而是……“残王的续弦王妃。”
窗外传来嫡姐的笑声,珠帘哗啦一响,苏玉瑶倚着门框,石榴裙摆扫过门槛,“妹妹这身打扮,倒比那瘫子府上的纸扎人像喜庆些。”
满屋丫鬟哄笑起来。
(2)苏芷垂下眼睫。
三日前,圣旨突然赐婚相府嫡女与靖北王萧景桓。
那位曾横扫北境的战神,半年前中伏重伤,归朝时己成轮椅上的废人。
“太子哥哥说了,瘫子活不过今年冬至。”
苏玉瑶弯腰,金丝雀玉佩从衣领滑出,在苏芷眼前晃荡,“所以呀,父亲用你替嫁……”她红唇贴近苏芷耳畔,“是让你去守寡呢。”
绣着并蒂莲的盖头突然落下,遮住了苏芷嘴角的冷笑。
(3)喜轿穿过长安街时,雨砸了下来。
轿帘被风掀起一角,苏芷瞥见路旁纸钱纷飞——是送葬的队伍。
白幡与她的红轿擦肩而过,唢呐声混着喜乐,荒诞得让人发笑。
“听说王爷连拜堂的力气都没……”“克死两任未婚妻的煞星,配个庶女正好!”
闲言碎语钻进轿窗,苏芷攥紧银针。
这些年来,她靠装愚守拙才能在相府存活,如今却要踏进更凶险的龙潭。
(4)靖北王府的朱漆大门掉了一半,檐下灯笼泛着惨白。
没有喜乐,没有宾客,只有个驼背老仆提着盏绿纱灯。
“老奴赵全,恭迎王妃。”
他咳嗽着引路,灯笼照出院墙内丛生的野草,“王爷说…礼数全免。”
苏芷自己掀了盖头。
喜堂中央,轮椅上的男人一袭玄色婚服,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唯一鲜活的,是他膝头那张拉开的小弩——箭尖正对着她的心口。
(5)“相府送来的眼睛?”
萧景桓声音沙哑,像钝刀刮过青石。
苏芷首视那支弩箭:“是替您冲喜的药引子。”
屋内死寂一瞬。
突然,轮椅轧过青砖逼近。
苏芷闻到血腥气混着苦药味,看清了他苍白脖颈上狰狞的箭疤。
“聪明人死得快。”
弩箭抵住她嫁衣上金线绣的凤凰,“比如你娘。”
(6)苏芷瞳孔骤缩。
生母柳如眉死于“急症”的消息,是相府统一的说辞。
可眼前人怎会知道……“王爷。”
她突然伸手握住弩身,银针从袖口滑至指间,“若我想杀您——”针尖擦过他虎口,“刚才就能扎进风池穴。”
萧景桓眼底终于泛起波澜。
(7)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深潭般的眼睛。
苏芷这才发现,他左眼瞳孔竟是灰蓝色的——北狄王室才有的特征。
轮椅猛地后退。
“滚去西跨院。”
他甩来一物,苏芷接住,是把生锈的钥匙,“明日若还活着,再来谈交易”。
(8)西跨院的床榻积了寸厚灰尘。
苏芷点燃半截蜡烛,照见墙角斑驳血渍——这里死过人。
她突然明白萧景桓话里的杀机:相府前两日“恰好”送来一批陪嫁家具。
(9)银针挑开雕花拔步床的暗格,三只毒蝎簌簌落地。
“嫡姐的手笔。”
苏芷冷笑,蝎尾针在烛火上烤得焦黑。
她忽然听见梁上有窸窣声,抬头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是只绑着信筒的蝙蝠,爪腕系着东宫特有的金丝绳。
(10)信笺展开只有一行字:“残王若断气,许你归家。”
落款处盖着相爷私印。
苏芷将信纸凑近烛火,火光映亮她眉间花钿。
忽有冰凉之物贴上后颈,身后传来轮椅碾过地砖的吱呀声。
“王妃在看什么?”
萧景桓的声音混着雨气,一柄匕首横在她喉间,“这么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