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出的白气在帐篷内壁凝成细小的冰晶,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海拔5300米的稀薄空气让每次呼吸都像被砂纸打磨气管,胸口隐隐作痛。
"适应得不错。
"丹增掀开帐篷,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
他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酥油茶,黝黑的脸颊上布满风霜刻下的沟壑。
这位夏尔巴向导左耳残缺的轮廓在晨光中格外显眼——二十三年前那场雪崩,他带着向铧父亲最后的消息生还,自己却永远失去了一部分听力。
向铧摩挲着项链坠里的氧气阀,金属表面"XC&HX"的刻痕己经模糊。
这是父亲在8600米处留给母亲的最后遗物,也是她此行的全部理由。
"今天训练什么?
"她活动着冻僵的手指,指甲边缘己经开始发紫。
"死亡区礼仪。
"丹增突然暴起,冰镐闪着寒光抵住她咽喉,"假设我现在抢你氧气瓶,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向铧屈膝猛顶对方胯下,同时反手抽出登山杖横在胸前:"所以您七次登顶的秘诀是抢劫?
"她的声音因为缺氧而嘶哑,眼神却亮得惊人。
丹增大笑着收起冰镐,从怀里掏出一块风干的牦牛肉扔给她:"反应合格。
记住,8000米以上,人体比氧气还稀薄。
"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日本登山者松本面色青紫地蜷缩在雪地上,像条离水的鱼般剧烈喘息。
他的队友手忙脚乱地翻找药箱,正往他嘴里塞感冒药。
"肺水肿!
"向铧一个箭步冲过去,扯开对方衣领。
听诊器贴在胸口,传来爆米花般的湿啰音。
她迅速架设高压氧舱,动作娴熟得不像第一次。
余光里,她注意到丹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二十三年前,她父亲也是这样救了一个韩国登山者,却因此错过登顶的最佳窗口期。
冲顶日凌晨两点,暴风雪毫无预兆地袭击了希拉里台阶。
向铧的防风镜结满冰晶,睫毛冻在一起。
就在她摸索着前进时,微弱的求救哨声穿透风雪。
十米外,英国登山者马克的腿卡在冰裂缝里,鲜血在雪地上洇开刺目的红。
"继续前进!
"其他队员喊道,"我们只有三小时窗口期!
"向铧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前的氧气阀,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想起父亲登山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山永远在那里,但人性稍纵即逝。
"她转身开始架设救援滑轮。
下撤途中,她的冰爪突然断裂,锋利的金属齿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世界天旋地转,她看见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雪地在视野中疯狂旋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橙色身影从岩壁间飞跃而出。
陌生人灰绿色的眼睛在面罩后闪烁,他甩来的绳索上系着一个熟悉的氧气阀——和向铧项链上如出一辙的款式,只是上面刻着"丹增2023"。
"抓紧!
"陌生人的声音被狂风撕碎,"你父亲救过我,现在该我还债了!
"向铧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看见丹增站在悬崖边,脸上的表情既不是惊讶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