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你有任何不舒服跟小队长说,身体为重。”
“恩,谢谢林主任。”
这声主任喊到林水心里去了,他咳了声:“宋同志,你换身衣服吧,你这身衣服不适合下地。”
宋知仪穿复古月牙白外衫,配白色马面裙。
裙子是曹嘉给她的,也是她最拿得出手的衣物。
她摸不准陈汝南什么时候回来,在得到他即将返航的消息后,每天都打扮得很漂亮。
穿这一身跟打扮朴素的知青站在一起,突兀又不自然,更不用说下地干活,很不方便。
林水从柜台后站起身,进办公室给她拿来一套军绿色翻领套装和一顶草帽:“宋同志,这是我女儿的衣服,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试试。”
宋知仪怎么可能嫌弃,她接过衣服道谢,拿起靠在门后的铁锄头,往田垄去。
五月的北城,又干又闷热。
大热头下,宋知仪头上顶着草帽,腕间搭着衣服,两只手提着锄头,只觉气短。
她疏于劳动,长期待在家里,吃的东西也没太多营养,身体素质很不好,提重物走两步就气喘吁吁。
“知仪,你刚才怎么没跳啊?”少女特有的尖细声音自柳树下响起,宋知仪停下脚步。
油绿抽条柳树下走来扎着两个麻花辫的陈汝欣,亲亲热热挽住她的胳膊道:“我哥明天就回来了,他要是知道你为了他拒婚还跳楼,一定超级感动。”
说着,陈汝欣扒拉她手中的锄头和绿衣裳,疑惑道:“知仪,你拿着锄头做什么?你不会要去锄地吧?那可是那些下等农民做的事情!”
宋知仪打开她的手,握着锄头的指节泛白。
上辈子她识人不清,以为陈家兄妹真心待她。
她残疾后,所谓的最好朋友陈汝欣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几年后在北城遇到还装作不认识她,刁难她。
她恨陈汝南,也恨落井下石的陈汝欣。
“你干嘛?”陈汝欣不明白,宋知仪喜欢她哥,以往想跟她搞好关系还来不及,怎么还推开自己?
宋知仪朝地里看了眼,村里的领导、村民还有一些知青都挽着袖子在田里热火朝天干着,再看看穿一身布拉吉洋装的陈汝欣,道:“借过。
陈汝欣拦住她:“你不准去,我们明明都填了申请表的。”
她们二人都是跟着家里来避难的城里小姐,填了疾病申请表,不用去田里劳作。
要是宋知仪去田里干活,就只有她一个人特殊,她才不要!
宋知仪必须陪她一起!
宋知仪默然,每个村一共有两个疾病申请名额,陈汝欣一个,她一个。
陈汝欣先天不足,可她不是,她很健康。
当时她并不想填表,是陈汝欣一直求她陪她一起。
还有她父母,说宋家的女儿怎么能抛头露面下地干活?不成体统!
重活一次,她不会再逃避自己的责任,该她做的她都会去做。陈汝欣、养父母对她来说也不再是重要的人。
系统!她非要去怎么办啊?
机械音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惹她吗?她身上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啧,凭什么啊?能有什么东西?
宋知仪听得清清楚楚,声音是从陈汝欣那传来的。
刚才在竹楼上,她还以为是幻听,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真的是她!
上一世她坠楼瘫痪后,原本先天不足的陈汝欣很快不药而愈,不仅身体越来越好,还捡了个硬挺帅气的失忆男人回家。
男人恢复记忆后,身份竟然是特种军人,后来更是当上首长,带着陈汝欣回城。
宋知仪暂时还无法确定这些事情之间是否有联系,如果真的是陈汝欣害她,她绝不会放过陈汝欣。
天气太热,她现在已经很不耐烦,陈汝欣又一直拦着。
宋知仪握着锄头对准陈汝欣后臀凿了一下道:“手滑了!你快让让,这锄头好重,我快拿不动了。”
“你!”陈汝欣吃痛,捂着后臀跳到一旁,看到布拉吉上灰扑扑的锄头印子,哇一声哭出来。
“宋知仪你欺负我,我要我哥不跟你好了。”
宋知仪不理会她,往田地走,她要跟那群知青一起干活。
“宋小姐,你怎么来了?”
村里的知青都认得宋知仪和陈汝欣,两位城里来的娇小姐娇生惯养,平日里他们在地里劳作,两小姐在树下吃西瓜吃冰棍。
这还是第一次在地里看到宋知仪。
“跟大家一起干活。”说着,宋知仪进了草棚,去换衣服。
这草棚是搭来给知青休息、换衣服的,她瘫痪被曹嘉扫地出门后,有段时间就被村干部安排在这当看守,挣口吃的,对草棚不陌生。
她听到很多人在议论她,有说她装病,有说她跳楼,还有说她不知羞。
十七八岁的少女,为了一个男人,拒绝家里早已订好的婚事,不惜以跳楼威胁,不就是不知羞?
“恩?”
宋知仪听到木板门后的动静,紧张朝门口看去。
她锁了门,但木门有空隙,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宋同志,你换衣吧,我给你守着。”
听到是女声,宋知仪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
当时在林主任那,她没有换衣,就是因为孤男寡女避嫌,流氓罪可是要吃花生米的。
换了翻领军绿装束,宋知仪将乌黑长发全部盘起来用草帽固定好,这才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名年轻女知青,一头齐耳短发,很干练,见她出来,微微颔首,并不十分热络,像刚才做的不过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宋知仪认得她,她是陈月,越南战争开始后,她响应号召南下,当了战地记者。
宋知仪亲手誊录她的死亡通告,想到这,心尖一颤。
“宋同志,你是第一次来队里吧,其实有很多更适合你做的事情,不一定非要下地。”
“谢谢你,我还是想下地。”
陈月挽起耳边碎发淡淡一笑:“行,那你跟我来,我带你。”
宋知仪要做的事情并不难,在不影响稻苗的前提下,把庄稼里的杂草锄掉就可以。
陈月擦去额角的汗珠,她没有遮阳的习惯,皮肤早已晒成健康小麦色。
“宋同志,这件事听起来简单,但很累人,而且对稻苗来说非常重要,直接决定了它们可以获得多少养分。”
宋知仪连连点头。
陈月走后,她卖力挥着锄头,把野草一株株***,豆大的汗珠顺着白皙的下巴落进地里。
原本调侃她的人也渐渐噤声。
这时期的人都很淳朴,不带有色眼镜看人,愿意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看实的,不看虚的。
宋同志认真劳动,就是好同志。
宋知仪全身心投入劳动中,出了一身汗,才终于有些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