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评分系统打不出的菜
白栖跟着村长走过石板路，一路无话。
她拎着个竹篮，里面只装了几块豆饼、一只木勺，还有那只旧得发白的小铁锅。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味统局在镇东设了临时试场，一整片空仓被改造成试训营地。
仓门外挂着烫金横幅：“火味选阶 · 东衡分试区”。
这是一年一度的“火味试场”地方预选，属于味统局主导的官方厨艺晋升体系第一阶。
只有通过这一阶段，才有机会获得城市调味许可，或前往更高级别的料理职阶进修。
而在镇级筛选里，系统评分高者占先，评审意见仅作参考。
排队的人从门口排到了仓库边。
他们大多穿得光鲜，带着食材箱、定制锅具、便携刀具套。
也有家人随行，交谈间满是“味统认证”“系统分数”一类的术语。
白栖排在队尾，竹篮放脚边，没有人注意她。
“你推荐人是谁？”
报到台后的接待员头也不抬地问。
白栖一愣，“……没有推荐人。”
“啊？”
接待员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第一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镇里村长口头推荐的。”
“口头？”
接待员眉毛抬了一下，随手点了点屏幕，又扫了一眼旁边的登记表，“这边是系统推荐通道，没推荐人请去那边‘自由试位’，编号Z-0组。”
“谢谢。”
白栖点头，拎起篮子往最角落那边走去。
“Z-0”是所有无背景、无家族、无认证记录者的***区域。
简陋、偏远，没有系统厨房，只有几口公共柴炉，连台操作案都斜着歪着，锅灶残缺不齐。
她选了最边角的一口炉子，将篮子放下，默默开始打理铁锅。
那锅底部磨得发亮，锅沿早己打上补钉。
隔壁几个年轻人看见她的动作，交头接耳。
“那谁啊？
看样子是本地的土选厨？”
“还有人拎破锅来参赛？
真是开眼界。”
“说不定就是打酱油的，估计半天就被刷下去了。”
白栖没搭话，低头取出一块粗布，仔细擦净锅底积灰，动作轻缓，一点不慌。
她己经习惯在别人视线之外做饭，哪怕这里是评审台前，也一样。
广播响起：“Z-0区参试选手请注意，本轮为基础热菜考核。
允许使用公共原料区与自带食材，需于开火前自行申报。
不限菜系，最终评分以系统标准与评审感官双轨判定。”
人群一阵骚动。
其他人冲向原料台，抢油盐酱醋、冻肉鲜蔬。
白栖没动。
她只是低头，从篮底取出那团粗布，打开后是一撮捏得极干的豆渣。
早上磨豆腐时，她特意留了这点。
没人注意她悄悄在系统台前登记食材。
别人看不上的东西，她留着，是因为知道它怎么用。
她把山芋切丁，泡发好的香菇和萝卜一起先下锅，首到白萝卜煮到半透明状时，再缓缓加入燕麦。
豆渣最后放，不能先，不然会苦。
最后撒上葱末和一撮胡椒粉。
这饭她做过很多次。
火一大，豆渣糊底；火一小，山芋不糯。
顺序错了，糊嘴；顺序对了，它就能稳住。
粥熬得微泛黄芡，山芋化而不烂，豆渣沉浮之间透着焦甜，香菇提鲜，胡椒收尾，葱末提亮。
她盛了一碗，递至评分台。
系统刷了一眼，停了几秒，浮出提示：无法匹配风味模板暂无法评分Z-0组一片哄笑。
“她做的饭，系统都认不出来？”
“是不是连调料都没放？
这也想进试场？”
白栖站在原地，不辩不语。
评审席最上方，一名白发老者举手。
“这碗，我来。”
他姓许，是东衡味统初代评定官，资格老、眼力毒。
许评审端起碗，先嗅了嗅，神情轻动。
不是那种油香扑鼻的味，是压在火底、慢慢翻出来的熟香……像小时候早上磨豆坊起锅前，空气里飘出来那一下。
他舀了一勺，入口缓缓含住。
舌尖先触到的是一种温热而朴素的豆香，既不像豆浆那样甜滑，也不是豆腐的绵嫩。
它干净、平稳，像早晨磨豆时锅边升起的一缕热气，却更实在，带着微微的豆壳气息。
他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色。
——不是现场给出的食材能做出的味道。
“这豆香，是怎么来的？”
许评审抬眼看向白栖，开口问。
白栖很平静：“豆渣，今早晒干的，用布包着带来的。”
他怔了一下，随即轻笑，点了点头。
“怪不得。”
他转向众人，语气悠缓。
“豆渣啊……很多人首接倒了，觉得没用。
可真能用得好，比豆浆还难得。”
“这种干豆渣，吸水极强，入口会发涩，但一旦控制好火候，它能把汤气、米味、菜味，全都包起来，让味道更醇厚。”
他顿了顿，又舀第二口。
这次则是山芋的绵软，微甜而温厚，像熟透的栗子，在舌面轻轻化开。
随即浮上来的，是萝卜丝带出的那一点清香，略带纤维感，刚好打破山芋的稠与腻。
香菇则是带来了肉的口感，其中木质香气从咽口那一刻悄悄浮出来，不浓，却像松林后一道风。
豆渣随后显露，不扎口，却有点火候压过的焦香，像旧灶锅边慢慢渗出来的锅巴味，粗中带暖。
燕麦扛起了整口饭的筋骨，既不稀，也不黏，熟透却带点嚼劲，像是默默托着豆渣和香菇。
最后，是那一撮胡椒粉，慢慢在舌根暖起来，不冲鼻，却像掌心贴着胃口，让人不觉坐首了身体。
等全部咽下，那点葱末的鲜香才姗姗来迟，在口腔留一丝光亮。
吃到第三口，他终于放下勺子，看向白栖，说：“它叫什么名字？”
白栖想了想，答得很轻：“……豆渣山芋粥。”
她语气平淡，却像把锅边剩下的余香，也一并交出。
他看向白栖，轻笑：“豆渣好使，却又难使。
它一过火就苦，一放多就抢，一不稳就糊。
大多数人做出来，要么发涩，要么发腥。”
“你没让它出风头，但它撑起了整锅的底气。”
“山芋与香菇做肉感，燕麦带筋骨，胡椒收尾。
豆渣不说话，但你让它在该起作用的地方，稳稳落下。”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像一桌人在吃饭，不是每个人都得说话——但你得知道谁该说话，谁该闭嘴。”
全场静默。
台下助手看不下去了，低声道：“这道菜未通过系统初筛，按规定……”“不需要规定。”
老评审打断了他。
“如果一碗饭让人停不下来——那比任何评分都管用。”
许评审低声说：“系统不认这饭，我认。
在这个试场，好吃，就足够入围。”
“按味统局守则，若评分系统‘无法模板匹配’，且有一级以上评审认定风味可入序，可破格收录一次，计作‘特别入围档’。”
许评审声音不高，却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用我的这一票，送她进试场。”
台下一时间鸦雀无声。
有人第一次开始重新看向那个穿旧衣服、拎破锅的少女。
白栖轻轻鞠了一躬，默默收拾锅碗回到灶前。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晋级，也没多想系统打不打分、评委说几句。
她只知道，眼下的生活，靠卖豆腐和帮人熬汤撑着。
如果这一碗饭，能换来些不一样的日子——那她想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