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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碾过铁轨的哐当声里,苏晚将额头抵在结着薄霜的车窗上。

身后周丽华的骂声早被抛在站台,可她仍能想起那女人看到翡翠镯子时扭曲的脸——那对本属于生母的嫁妆,她在昨夜就借着给继母送药的机会,用空间里新得的万能钥匙开了锁。

车厢里的温度比外头高不了多少,混合着汗酸味、煤烟味和年轻人们此起彼伏的抽噎声。

苏晚裹紧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余光扫过对面空位。

刚才还挤在过道里的知青们,此刻都像约好了似的,离她三步开外——毕竟"资本家小姐"的标签,比西北的风还冷。

"哇——"一声细弱的抽噎从斜对面传来。

苏晚循声望去,只见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蜷在座椅和行李架的缝隙里,小脸白得像张纸,嘴唇皴裂着渗出血丝。

她脚边的破布包里,半块发黑的红薯干滚落在地,被人踩上了泥印。

"囡囡乖,妈妈去给你讨水喝。

"穿灰布袄的女人抹了把眼泪,刚要起身,却被邻座的老太太拽住:"别去了,王姐,刚才那几个男知青把保温桶都喝空了。

"苏晚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翡翠镯子。

前世在山区做调研时,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小脸——饿极了的孩子连哭都没力气,只能睁着双空洞的眼睛,像棵快枯死的小树苗。

她垂眸看向自己交叠的双手,指甲盖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意识悄悄沉入空间,灵泉边的竹篮里,六个刚出笼的肉包子正冒着热气,油星子在晨光里闪着金。

"小妹妹。

"苏晚弯下腰,将包子轻轻放在小女孩膝头。

面香混着肉汁的鲜,瞬间在车厢里荡开。

小女孩先是一怔,接着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抬头望向苏晚的眼神里全是惊惶。

"吃吧,不烫了。

"苏晚放软声音,指尖轻轻碰了碰包子皮——空间里时间流速是外界的十倍,她特意让包子在空间多放了半小时。

"姐姐,这、这是要粮票吗?

"女人突然扑过来,攥住苏晚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她皮肤里,"我、我有半张粮票,真的,我拿给你......""不要票。

"苏晚抽回手,后退半步避开那股混着汗臭的热气,"孩子饿坏了,先吃。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到底是资本家小姐,出手就是肉包子。

""咱们带的都是粗粮饼子,她倒好,藏着细粮呢。

""说不定是偷的——你们没听说苏家昨儿遭贼了?

"最后一句像根针,精准扎进苏晚耳里。

她抬眼扫过说话的人:是个穿藏青棉袄的姑娘,正捏着块硬邦邦的玉米面饼子啃,眼神却黏在她腕间的镯子上发亮。

"同志,你看能不能再分些吃的出来?

"一道尖细的男声从斜后方挤过来。

苏晚循声望去,是个瘦得像根竹竿的青年,军装领口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秋衣。

他喉结动了动,目光在苏晚怀里的布包上扫来扫去:"大家都饿着呢,你总不能看着革命同志挨饿吧?

""想吃就拿东西换啊。

"苏晚垂眸理了理袖口,嘴角勾出抹淡笑,"我的东西,可不是白给的。

"车厢里霎时安静下来。

瘦竹竿的脸涨得通红,刚要发作,却被一道冷硬的声音截断:"这位同志,你上月领的二十斤粮票,够买三车皮玉米面饼子。

"苏晚抬头。

不知何时,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个穿军装的男人。

他肩章上的两道杠被磨得发旧,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谢营长?

"瘦竹竿的声音突然矮了半截,"我、我就是替大家说句话......""替大家说话?

"男人抬眼,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刚才王婶的女儿哭了半小时,你没看见;张大爷哮喘发作找水喝,你也没看见。

现在倒想起大家了?

"瘦竹竿的脸白了白,灰溜溜缩回人群里。

周围人纷纷低头,连刚才议论的姑娘都忙把饼子往怀里塞了塞。

苏晚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座椅扶手。

她注意到男人军装袖口的线脚是新缝的,针脚细密得像女人绣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腹却有层薄茧,虎口处一道旧疤从掌心延伸到手腕——是握枪磨的。

"谢营长。

"她突然开口,声音清凌凌的,"西北建设兵团的?

"男人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像戈壁滩上被太阳晒了千年的石子,此刻正带着点探究:"你怎么知道?

""肩章。

"苏晚指了指他的肩膀,"两杠一星是营长,西北的军装袖口有防沙衬,你这衬布的颜色......"她顿了顿,"和去年兵团寄给家属的慰问品布料一样。

"男人的眉峰动了动。

车厢里的阳光刚好漫过来,在他脸上镀了层淡金。

苏晚这才发现他左眼下有颗极小的痣,像粒被风吹进戈壁的沙。

"苏晚。

"她伸出手,"下乡知青。

"男人盯着她的手看了两秒,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握了下:"谢凛。

"火车突然剧烈颠簸起来。

苏晚的身子猛地往前栽,下意识抓住座椅扶手。

余光里,谢凛己经半站起身,手臂横在斜对面小女孩身前——那动作太自然,像是刻进骨头里的本能。

"刹车!

前面有落石!

"乘务员的喊声响彻车厢。

苏晚稳住身形时,发现自己的布包不知何时滑落在地,半块红烧肉露了出来——是她今早用空间泉水炖的,油光锃亮。

"对不住。

"谢凛弯腰帮她捡布包,指尖不小心碰到她手背,"你这肉......""我娘临终前给的。

"苏晚抢在他开口前说道,手指轻轻抚过布包上的补丁,"就剩这点了。

"谢凛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没再追问。

苏晚却注意到他按了按胃部,眉尾微微皱起——和前世爷爷犯胃病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列车重新启动时,苏晚借口去打水,绕到车厢连接处。

她摸出空间里的小瓷瓶,倒出颗白色药片,又从水壶里倒了口温水漱了漱,这才回到座位。

"谢营长。

"她将水壶递过去,"喝口水?

"谢凛接过时,指尖触到壶身的温度——竟然是温的。

他拧开盖子,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壶口滚出来,落在掌心:是颗裹着糖衣的药片,泛着淡淡的薄荷香。

"你胃不好吧?

"苏晚望着窗外倒退的麦田,声音轻得像风,"刚才急刹时,你按胃的动作......别硬撑。

"谢凛捏着药片的手微微发颤。

他参军十年,从侦察兵到营长,胃疼得首不起腰的夜里,连卫生员都只说"忍忍就过去了"。

此刻这颗药,比他从前收到的所有嘉奖令都沉。

"谢谢。

"他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苏晚转头看他,正撞进那双不再像石子的眼睛里——里面有团很小的火,刚被春风吹着了。

火车鸣笛的声音突然变响。

苏晚贴着车窗望去,远处的山影越来越清晰,山脚下有个灰扑扑的小站,站牌上"红柳滩"三个字被风刮得掉了漆。

"到了。

"谢凛站起身,将军装下摆理平整,"跟紧我,别乱跑。

"苏晚收拾好布包,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在风里晃了晃。

她望着车外卷起的黄沙,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西北的风,比她想象中更烈,却也更干净。

站台上,穿黑棉袄的汉子正叉着腰骂骂咧咧。

他身边堆着几筐冻得硬邦邦的土豆,脚边的军大衣上落了层灰:"怎么才到?

老子等了俩钟头!

"谢凛的脚步顿了顿。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汉子胸前的工牌上写着"李大柱",后面还跟着个括号:"后勤科"。

寒风卷着沙粒扑进车窗,苏晚裹紧蓝布衫,嘴角慢慢扬起。

这趟西北,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