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六来到临川别院,他自知也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让李长歌无条件而帮他。
如今齐家危在旦夕,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一条命,一具身体。
虽内里就是这样的一场交易,他自己也对这样的屈辱和龌龊心知肚明。
但有些话若是不说出来就能自己骗着自己,一旦***裸的宣之于口,就连那份自欺欺人的最后尊严都被剥夺。
可偏偏李长歌要将话挑明了说。
对骄傲的齐家六郎来说,比实际做更难的是要他明明白白的承认,是要他亲口说出他如今就是一件摆在桌案上任人挑选的货物。
然而并不止步于此,更难堪的是这货物并非仅仅是待价而沽,他还要渴望自己能够被人挑走、买走。
卖命还是卖身?
大雨中有太多嘈杂的声音,但这句话还是如魔咒一般从他耳朵涌入穿过喉咙,爬过锁骨,然后如附骨之蛆一般一点点啃食着他的心脏。
“能为长公主卖命,齐六求之不得,若此皮囊......能得长公主半分垂青,齐六也......也.....求之不得。”
雨中的少年咬着牙,略微颤抖的嗓音在七宝琉璃伞下回荡。
李长歌突然笑了,她伸手擦去少年脸上的水渍,温暖的指尖划过有些被雨水压的下垂的如鸦羽一般的睫毛。
“瞧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日后你父亲、叔父看到了岂不是要心疼?”
李长歌的声音不如女子柔美婉转,也不似男子浑厚深沉,而是宛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一般,七分清冷中带着五分的娇媚,三分的坚硬凌厉中又藏着一半的慵懒和另一半的柔情。
“鹤影,先带齐公子去换身衣裳吧。”
“诺。”
一个着浅蓝色衣裙的鹅蛋脸女子从人群中走出当即应声道。
这个叫鹤影的婢女人如其名,她身姿修长,肤白如玉,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优雅与美丽。
寻常的行礼的动作由她做出来竟是格外的舒展畅意,就连此刻裙摆洇湿的水渍都仿佛精心描摹的花纹一般。
这是一个极规矩又极美丽的女子,她的规矩比之宫中的教习姑姑亦不逊色,她的美丽比起三月的空谷幽兰亦不相让。
齐六当然没心情留意这些,他同样也没留意到李长歌身后兢兢业业打着七宝琉璃伞的陈平目中闪过一丝不悦。
待鹤影带着齐六走远,陈平才出声道:“公主当真要趟齐家这趟浑水?”
李长歌似乎在专注的瞧着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陈平心中疑惑,他顺着李长歌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远处空无一物,只有一棵大树在风雨中缓慢的摇摆着。
李长歌却转身朝院内走去,她突然的调转方向让陈平有些措手不及,急忙打着伞跟上。
“我不入局,齐家一案又怎么算得上浑水?
何况今日齐均在临川别院前跪了这么久,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些忙,不是吗?”
齐均是齐六的本名,京中人叫惯了齐六这个花名,竟然很少有人知道齐家六郎的本名竟然是一个均字。
陈平哑然,什么于情于理?
李长歌一个皇帝长女,大夏的嫡长公主,因为齐六跪了两个时辰,就要去出手救人?
于理而言,这世上哪有君为臣犯险的道理?
君臣之理在哪里?
于情而言,都是英雄易怒为红颜,哪有女子一怒救须眉的,这男女之情又在哪里?
陈平累了,陈平不想听自家主子信口胡说了,于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专心当起了撑伞架子。
“你啊,别整天研究你那些东西,有空多跟阿承学学。”
李长歌一见陈平这副表情就知道这人还在为她答应齐六不悦,于是又出声提点了一句。
可这提点落在陈平的耳中还不如不提点,怎么主子又埋怨起自己脑子不好使了?
还提顾承,他最烦别人拿他跟顾承比了。
在入公主府之前,顾承跟陈平就认识,他俩也是同一年入的公主府。
同时入府,又是同辈中最出挑的两个人,不说旁人,就连李长歌自己也总是不经意之间就拿两个人比较。
但陈平并不喜欢这种比较,在他眼中,他与顾承各有所长。
顾承人聪明灵活,身手也不错,不管什么人见了他总会在不经意间就产生亲近感,这样的人最适合打探消息,搜集情报。
而他不懂那些人情往来,弯弯绕绕,明明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为什么要互相猜测。
尽管他现在在李长歌的敲打下情绪己经隐藏的极好,但每次还是会被李长歌将心思猜个清清楚楚。
跟顾承学,学油嘴滑舌吗?
他才不要。
陈平的小心思李长歌不用看都知道,但她也懒得再说了。
陈平也不是不聪明,就是他的聪明跟别人不一样罢了。
就比如这七宝琉璃伞。
琉璃易碎,做些寻常餐具茶具使得,要做大件可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伞这种物件。
李长歌能拥有这大夏独一件的琉璃伞,除了公主府财力雄厚以外,陈平功不可没。
说话间一行人就到了走廊下。
陈平去收琉璃伞,另一位婢女顺势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新披风就要给李长歌换上。
婢女动作轻柔,声音也温柔。
“公主的思虑我等明白,陈平虽然想不到那么深,但他的话也有道理。
虽然齐六在临川别院门口跪了这一遭,明日这消息就会传遍京中。
但说到底他是来求公主的,这世上断然也没有求人对方就要应的道理。
依奴婢之见,齐家的事公主可以不管的。”
这番话说的挑不出错处,句句在理又为李长歌着想。
但李长歌没有应声,一时之间廊下竟有些安静的可怕。
沉默了约有六七个呼吸的时间后婢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惊慌失措的跪下。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多嘴的,请公主饶恕!”
方才还对陈平轻声细语的李长歌顿时目光不善,语气里也满是嘲讽,同方才仿佛两个人。
“不该多嘴还多嘴,锦云,你跟着多少年了?”
“奴婢伺候公主近前己七年。”
“五年了,还学不会一件事,可见你真是蠢笨的不可救药。
来人,杖责二十然后逐出公主府吧。”
李长歌的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侍卫拖着还跪在地上发愣的锦云下去。
锦云伺候李长歌五年,往日李长歌对她也算和颜悦色,怎么因为自己说的这些话就要将她杖责然后逐出府邸?
她似乎忘了那京中早有的传言。
长公主李长歌,除了荒淫无道,还喜怒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