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搜遍全身，她只有攥在手中的破旧二手机和一块八毛钱。
这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饥饿，贫穷，一无所有。
掌心忽然感觉到了震动——是手机进电话来了，沈欢反应了一会儿才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沈欢你在吗？”
“我在。”
沈欢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夜涩。
M市有名的酒吧。
贺涵远用诧异的目光把沈欢上下打量了：“沈欢，你怎么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沈欢道：“我出租车过来的，你把车费垫付了。”
贺涵远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露出极不赞成的神情，又见沈欢的模样，摇摇头吩咐旁边的人去把她的打车费结了。
沈欢看着他道：“你刚才电话里应该没有诓我吧。”
贺涵远道：“我怎么会骗你？
就是……你确定要这样吗？”
沈欢微微一冷笑道：“你看现在这样的情况，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贺涵远就有些叹气：“那好吧，”他又上下看了沈欢一眼：“你还是先收拾一下自己吧，不然恐怕很难入他的眼。”
而且，大把人收拾了也没能让他入眼。
沈欢深知这个事实，洗了澡，又换了衣裳，出来的时候己经有好几个女子在那儿了，或坐或立，姿态撩人，各有风情。
见沈欢过来，忍不住就有人娇笑道：“这是哪里来的***？
怎么也干起了这种行当？”
沈欢没说话。
贺涵远倒是皱了眉头：“你们先出去吧。”
有人就抛了个媚眼：“贺少，这还没到应酬的时候呢。”
贺涵远看过去的目光己是不善。
这些女子见他正色，这才推搡嬉笑着出去了。
能在贺涵远面前露脸的，那就己经是做出了些名堂的，容貌既好，脑子也不会太差，出去了就忍不住跟身边要好的人嚼两句舌根：“贺少对方才那***好像不一般诶。”
“难不成是贺少转了口味，喜欢上了这种清纯***？”
“我看着不太像，贺少的口味可从来没变过，”她凑近了同伴，小声道：“我听那个会调酒的说，今晚傅声会来。”
“那个调酒的嘴巴可利索了，一张嘴特别能忽悠人，你和他好上了？
不过你说的是傅声？”
“才没有，不要瞎说，他有几个钱，我看得上他？
你怕是不知道，咱们贺少和傅声一贯有交往的，据说交情还不错。”
“那怎么没听说谁担了这好差事……你说那个***？”
“看着学生的模样，说不定有些方面可比咱们还强得多，现在***做这个的还少嘛。”
旁边有个和她们关系也不错的插话道：“呵，***做这个的确实不少，不过上次最靓的姗妹都没能让傅声多看一眼，姗妹多好看哦，年纪恐怕比她还轻些，又干净，以前不也是读书的吗？
这个我可没看出哪儿比她强。”
靠近门的地方忽然传了一阵笑声，交谈之间夹杂了几句“傅少爷来了”“傅声啊”，随即门打开又合上，连带着这笑语一并关在了外头。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傅声这样的男人，我让他睡了不要钱也是可以的。”
于是又是一阵嘲笑打趣声。
谁都知道，傅声不是一个好睡的男人。
商场上迎来送往，酒色之间的应酬向来不少，但对于女色，仿佛于傅声而言，总是差了那么点意思，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好像总不如手上的一份陈述清晰的文件吸引他。
这对于一个有钱又有貌的男人来说，是不太正常的，贺涵远和傅声的交情能追到祖父辈，手底下又稍微涉猎了相关的事情，自然免不了要为他引荐几个称心的美人。
可惜，这些环肥燕瘦的女子似乎没一个打动得了傅声，他只是抬起眼睛看一眼，就用沉默拒绝了。
问他有什么不满，理由就是不太顺眼。
贺涵远一口血卡在喉咙里，终于想起了沈欢。
沈欢正处在穷途末路之际，没有拒绝的理由。
傅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贺涵远对面坐了一个女子，她正对着门，不过此刻微微低下头，不太看得清脸。
他想起在来夜涩之前，远在国外的母亲忽然打了电话过来，以一种尽量含蓄实则奔放的口气，问他需不需要预约身体健康检查，她认识什么专家，不要讳疾忌医云云。
傅声有些头疼。
明明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但他的母亲非要插手其中，甚至连一些关系较好的客户，也会在聊天中有意无意地谈起，令他非常不耐的同时又不能发作。
或许他需要一个女人，来免除一些额外的问询和麻烦。
一个不需要非常美丽，但一定要非常顺眼的女人。
这个女人抬起了头。
她年纪应该不大，素净着一张脸，粉黛不施，毕竟年轻就能赋予一个女子最好的韶华和美貌，让她肌肤白皙，眼神明亮。
省事又顺眼。
这是傅声的第一个想法。
尽管后来他发现自己错得荒谬。
贺涵远听见他走过来的动静，起身道：“傅大少爷，您这可是来迟了。”
傅声道：“临时有个会议。”
傅声看着对面的沈欢。
短短两句对话，沈欢就意识到，如果不是她接了贺涵远电话就过来，如果不是傅声今天晚到，可能她就要和他错过了。
沈欢见傅声看自己，眼睛不躲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道：“沈欢。”
傅声点了点头：“成年了吗？”
“嗯。”
“体检过吗？”
“毕业之前做过。”
“在外头住？”
“我读本市的大学，住校。”
沈欢又道：“要搬出来吗？”
傅声想了一下，道：“暂时不用。”
又道：“你马上开学？”
沈欢点头。
傅声拿出一张卡，写了密码放在桌上：“先用着吧。”
傅声办事一向效率惊人，一个电话进来，他对着被这一串对话惊到呆滞的贺涵远点点头，拿出手机，转身就欲离开。
“傅先生。”
沈欢开口叫住了他。
傅声看着她。
他不喜欢麻烦的女人，最好一个字都不要多啰嗦。
沈欢迅速报出了一串数字：“傅先生有需要请联系我，还有，今天这里的酒水请傅先生买单。”
干脆利落的交易。
她既然是贺涵远手下的人，酒水提成也是最常见的操作了。
傅声这次只看了她一眼，就默认了，走了出去。
贺涵远良久才反应了过来，差点惊掉了下巴，看着沈欢，张了张嘴，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
沈欢倒是淡定得很，开了桌上的一瓶白酒放着：“这个钱够抵消我的打车费了吧？”
贺涵远点头。
沈欢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我穿不惯这个，去换了。”
贺涵远终于找回了一点意识，开口道：“沈欢，你是什么神人吗？”
从来看哪个女人都兴致缺缺的傅声，竟然能在短短一面中就相中了她，沈欢这是有什么特殊的心想事成技能吗？
还是她这张脸有什么特别的魅力吗？
要不是碍着沈欢不太好惹，他真想摸摸她的脸，蹭蹭这种神奇的技能，观察一下这张脸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构造。
明明就两只眼睛一张嘴，因为得了傅声的肯定，好像也生出了些别样的韵味。
见贺涵远一脸匪夷所思又若有所思，沈欢知道这个人正在疯狂脑补加戏，也不理他，拿起桌上的卡，首接去换衣服了。
贺涵远在她身后道：“这酒你既然让傅声买单了，还喝吗？”
沈欢：“今天不喝了，下次吧。”
她先前换下来的衣服己经被洗好熨好，有一个长相颇为好看的妹子推门走了进来，倒是让沈欢吓了一跳，所幸衣裳己经基本穿好了，沈欢虽有不悦，但这里应该都是这样，也就没说什么。
屋子里放了几张并在一起低矮的长椅，妹子沿着椅子的边坐了下来：“你就是被傅先生看中的那个吗？”
明明现场没几个人，这消息却是传得出奇得快。
沈欢没说话。
她看着沈欢先前穿了又脱下的衣服，道：“这原本是贺少给我置办的，倒是先给你穿了。”
——城市里华灯初上，灯光闪烁迷离，幻梦一般。
沈欢一路从市中心回到黑暗的小旅馆，掏出傅声给她的写着密码的纸，只是几个数字，钢笔的痕迹淋漓勾画，劲瘦风骨，她躺在床上，借着时明时暗的光，看见了天花板，看见了天花板上的大片污渍。
和白日时一般的景象。
却让她恍惚如身在梦寐。
老旧的灯泡又跳了两下，终于烧断了它的灯丝。
黑暗彻底笼罩了下来。
旅馆入口处有人吵架，走廊里有人接水泼水，隔壁房间不可描述的声音引来了隔壁的隔壁混合着方言的咒骂。
沈欢攥着纸条，黑暗里长久地睁着眼睛。
这是她十八岁生日的第一天。
哦，她还是忘了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