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显半阖着眼,听着怀表滴答声与蒸汽机的轰鸣交织,忽然被隔壁隔间传来的争吵声打断。
“这门婚事由不得你!
王家公子能给你安稳日子,哪点配不上你?”
中年妇人尖锐的嗓音穿透木质隔板,“读了几年书就敢顶撞父母,眼里还有没有家规?”
“帝国建国三十年便颁布《女学诏令》,准许女子入学堂求知!”
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建国五十年时,三省六部改制为政务院,下设警务部、水务部、农务部、教育部、建务部等。
如今己是帝国121年,七十余年间,朝堂上女子官员虽不算多,但也撑起半边天!
列车上的女乘务员、蒸汽火车的女司机,还有各行各业的女子,都在用本事证明自己!
我在女子工学堂苦学机械设计,不是为了被当成联姻工具!”
龙显推开隔间门,黑色呢子大衣的银扣在蒸汽灯下泛着冷光:“二位,旅途劳顿,消消气。
令爱有此志向,实乃难得。”
“你是谁?
少管闲事!”
中年男人怒目而视,“嫁人生子才是女子本分,法律还能大过孝道?”
“如今时代不同了,《帝国婚姻自主法》正是为保障每个人的选择。”
龙显依旧温和,“不如找个地方坐下,好好商议......”“商议?
她今天不答应,就别想踏出车厢!”
妇人一把抓住女儿手腕,少女痛得惊呼。
龙显眸光一沉,转头对车厢通道的影卫示意:“去请列车巡检官。”
片刻后,佩戴铜质齿轮徽章的列车巡检官快步赶来,看着剑拔弩张的场面有些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涉嫌违反《帝国婚姻自主法》第三十二条,强迫子女婚配。”
展昭上前低声解释,同时亮出一份法律条款摘录。
巡检官皱起眉头:“就算属实,我在列车上也只能暂时控制局面,防止事态恶化。
等到了宁安府,必须移交当地警署处理。”
说罢,他掏出蒸汽手铐,将情绪激动的夫妇带往列车警卫室。
隔间恢复安静后,巡检官擦了擦额角的汗,试探着问:“二位身份......”展昭不动声色地亮出刻有皇室徽记的通行令牌,压低声音:“今日之事,还望低调。”
巡检官脸色瞬间煞白,连声道:“是是!
小人明白!”
年轻女子眼眶通红,朝着龙显深深福身:“多谢先生援手。”
“保护公民权益,本就是应当之事。”
龙显温声道,“日后若需帮助,可往政务院下属机构寻我。”
解决完这场风波,龙显正要回座,却听见相邻隔间传来压抑的啜泣。
他示意影卫守住通道,自己悄然靠近......龙显轻叩隔板,推门而入,只见昏暗的隔间里,少年将少女护在身后,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被手指攥得发皱。
少女脸上泪痕未干,怀里紧紧抱着褪色的布包,那是装助学金的地方。
“二位莫慌,我并无恶意。”
龙显摘下手套,露出掌心温和的笑意,“方才听了几句,若不嫌弃,或许能搭把手。”
少年喉结滚动,警惕的眼神却泄露出动摇:“您……您想如何?”
“先讲讲吧。”
龙显在对面坐下,蒸汽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你们说父母拿助学金去赌场,还打算用令妹抵债?
那可是宁安府南街的‘雀金阁’?”
少女猛地抬头,泪珠在睫毛上颤动:“您怎么知道?
爹娘沉迷蒸汽骰子,上个月写信骗我说父亲咳血,我取出攒下的助学金赶回去,却发现他们要把我卖给赌场抵债,说钱早输光了……”她声音发颤,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笺,“这信都是弟弟写的,根本不是父亲的笔迹。
他们还让我骗哥哥回去,说家里需要劳力……”少年攥紧拳头,指节发白:“难怪信里口气奇怪,一首催我把工钱都带回去……”“我实在不忍心骗你,哥。”
少女拽着哥哥的衣角,“要不咱们别回去了,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龙显展开信纸,泛黄的纸页间还残留着劣质酒气。
他注意到信末“速寄三百银元救命”的字迹歪斜稚嫩,与信中模仿的苍老语气格格不入。
“哥在城里做工攒的钱也快保不住了。”
少年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贴身系着的油布包,银元碰撞声清脆却沉重,“本来想给小柔攒够留学机械研究院的费用……”他一拳砸在膝盖上,“都怪我没本事,早该带她离开那个家!”
“错不在你们。”
龙显按住少年颤抖的手,金属袖扣在灯光下闪过冷光,“帝国七十年时便严令禁赌,这些地下赌场却屡禁不止。
实不相瞒,我有位故交前些年在宁安府被人诱骗进‘雀金阁’,不仅输光了积蓄,还险些被砍掉手指抵债。
这次我来宁安府,他特意托我帮忙讨回公道。”
龙显取出一枚刻着齿轮纹的徽章递给少女:“凭这个去宁安府中央大街的‘凌云’蒸汽酒店,顶层301房会有人接应。
你们先在那住下,一切有我。”
少女捧着徽章,像是捧着一团滚烫的火:“先生大恩,小柔无以为报……”“若真想谢我,”龙显起身望向窗外掠过的雪原,宁安府的钟楼己隐约可见,“就好好读书。
帝国的蒸汽火车,还等着你们这样的人来设计。”
此时,列车鸣笛减速。
龙显对展昭低声吩咐:“通知暗桩,全力彻查雀金阁。
重点核查账本、人口买卖记录,还有与地方官员的往来。
这次,定要将这毒瘤连根拔起。”
展昭低声领命,黑色风衣在车门打开的瞬间猎猎扬起。
寒风卷着雪粒涌进车厢,却吹不散少年少女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
远处,宁安府的蒸汽灯次第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照亮了这场意外的相遇。